第45章

  “嘛——呢——!”谭枞大吼。
  周屿从闪着彩光的黑暗中,依稀辨认出对方的鼻孔。
  他立马把手机拿远,嫌弃地:“你鼻毛该剪了。”
  谭枞:“o.o”
  他捂住鼻子。
  视频摇晃闪动几十秒才稳定下来,谭枞的脸终于清晰出现在屏幕里。
  “你干什么呢?”周屿不耐烦的,“知道耽误我几十秒是多少钱的生意吗?”
  谭枞笑死:“哥,我只知道你该少刷点短视频了。”
  他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哥们儿我参加自己的欢送会呢。”
  周屿这才想起谭枞这家伙快回国了:“居然还有人给你办欢送会。”
  “没办法,”谭枞低调地拨了拨沾满发胶的头发:“哥们儿人缘儿就是好,不像你,啧……”
  “呵,”这点小事压根打击不到周屿,“人缘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老婆。”
  k.o
  谭总:“……”
  他不爽地顶起后槽牙:“是,你了不起。”
  周屿微笑着接受好友的“恭维”。
  “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就这两天吧,”谭枞说:“落地是你们那儿后天下午,记得来接我哈,亲自来,别随便派个助理司机就打发了。”
  周屿“呵”了声:“你好大的面子。”
  “不来啊?”谭枞也不虚:“不来算了,我自己给咱们云书小学弟说,他枞哥要回来了,到时候学弟来接我,你别死乞白赖跟着就行。”
  周屿:“……”
  他再次嗤笑:“凭这个就想拿捏我?笑死……航班发来。”
  谭枞拍桌大笑。
  “好笑吗?”周屿绷着脸:“再警告你,私下联系朋友的妻子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希望你克制。”
  谭枞笑出了屏幕。
  他笑了半天都停不下来,仿佛嚼了某品牌口香糖。
  原以为周屿这种性格早就挂断了,没想到擦着眼泪回来,这厮还在屏幕里头坐着。
  庄重威严,不怒自威,跟尊门神似的。
  谭枞再次笑了出去。
  “你干嘛啊,这都不挂,还有什么事儿?”
  “呵,”周屿一哂,食指轻敲桌面:“办了件大事?”
  “哦?”谭枞总算认真了些:“又给什么奇奇怪怪的小团队当天使投资人去了?”
  周屿摇头。
  “那就是和我们家的生意做成了?”
  周屿摆手指。
  谭枞抓耳挠腮:“总不能,是你家老爹那什么了吧……”
  “啧,”周屿嫌弃:“你这种贫瘠的智商和想象力是怎么读到博士的?”
  谭总:“……不说挂了。”
  “等等!”周屿正色,咳了声:“我表白了。”
  谭枞:“……?”
  他严肃的表情愣在脸上,差点化作一个巨大的白眼。
  “你特么……”他只恨拳头挥不进屏幕:“这算哪门子大事?!”
  “我跟我老婆表白了这不算大事?”
  “你也知道那是你老婆啊兄弟!”谭枞大喊:“证都扯了才跟自己老婆表白,是什么很骄傲的事吗!”
  周屿:“……”
  他一瞬间竟然觉得谭枞说得很有道理。
  “不,不,”他试图找回自我:“不能这么看,我和他之间不一样,我们是合约,云书一开始只把我当搭子来着,但现在他有概念了,你明白吗?他有概念了!”
  他手舞足蹈声情并茂,试图让自己那单身了十几年的兄弟明白爱情的烦恼。
  谭枞:“……”
  “前面都是铺垫,”周屿说:“现在才是开始,这是我们的新篇章!”
  “从今往后,我为他做的每一件事,对他的每一处好,他都会知道是因为我爱他!这样天长地久日积月累,还怕他不会爱上我吗?”他自信地:“哥们儿条件不差对不对?”
  谭枞:“…………”
  “你不明白,老婆是靠努力抓牢的!”周屿已然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如果这都不算大事,我想出不还有什么更大的事了。”
  啪!
  屏幕熄灭,通话挂断了。
  周屿从艺术中醒来,抓起手机上看下看。
  “……”
  他放下手机。
  接受自己又把天聊死了的事实。
  ·
  林云书没有留在家里睡回笼觉。
  周屿去公司后,他换了一件黑衬衫,打车去了郊区的墓园。
  他每个月都会来这里看看父母。
  以前读书和刚上班的时候偶尔压力会很大,每次来父母的墓前坐一坐,心境会平和不少。
  今天林云书照例带来些纸钱和水果,一一摆放好,退后几步,坐了下来。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父母喜欢吃哪种水果,于是每次都带当季最新鲜的过来,这样一年下来,爸爸妈妈就能吃到所有种类的水果。
  林云书沉默着。
  他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和父母有着共同美好的回忆。
  只是小时候听姑姑提过,父亲从前是军人,出任务时失踪,最后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被评为烈士。
  这些都只是传言。
  对于素未谋面的父母,他最熟悉的,是墓碑上那两张黑白照片。
  所以比起诉说回忆与眷恋,他更习惯将这个地方当成树洞。
  有犹豫和烦心的事,就来这里说一说,或许偶然吹过的风会给他回应。
  “我结婚了。”他轻声说。
  “那个人说喜欢我。”
  他看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
  两人都死于盛年,所以格外年轻,笑容很美,就像林云书的同龄人。
  他其实很难将这两张照片和“父母”挂钩,但自己的眉眼轮廓又和他们实打实有几分相似。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像在和自己对话。
  “什么是喜欢呢?”他脸上露出少见的茫然。
  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相识相知的爱情故事。
  但他母亲在明知父亲生死难料的情况下,仍然拒绝亲人们堕胎的建议,倔强地独自把他生下来。
  这就是爱吗?
  林云书其实不是很明白。
  换成是他,他也会像当年的所有亲戚一样,劝母亲打掉这个孩子,她的人生还有那么长,不应该耗在这里。
  他始终觉得感情是最抓不住的东西,诞生于心,宣之于口,最终也会在心里堙灭。
  如果有人对他好,他会很感激。
  但要让他全身心依赖一个人,他会很害怕,他一定要手里攥紧一条退路才会感到安全。
  所以母亲当年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想法,在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的时候,独自等待一个或许永远回不来的人。
  父亲困在异国他乡时,又是怀揣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渴望回到妻子身边呢?
  林云书无法想象。
  他叹了口气。
  从前觉得,就算没有父母,他也能独自长大,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大人。
  而此刻,林云书头一次真切的希望,自己有父母。
  感情不是能用理智去思考和分析的东西。
  可是如果有父母在,他们或许就能教会他了吧。
  现在他自己摸索,总觉得一切都很艰难。
  夕阳西斜,风开始变凉了。
  林云书坐得浑身僵硬,也没能得出答案。
  他撑着地面缓慢起身,一个人又晃悠悠地走了回去。
  ·
  周屿按时下班,推掉所有饭局,归心似箭。
  马不停蹄回到家,解锁进门,屋里没有开灯,夕阳大片大片染红了瓷砖地面。
  沙发上隆起一小团。
  周屿走近,看见林云书和衣睡在这里,侧脸被夕阳浸透,连睫毛也像沾着金粉。
  他睡得很熟,甚至没有察觉到周屿回来。
  毛毯被推到一边,周屿发现他身上盖的竟然是自己的外套,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云书?”
  他在沙发边蹲下,轻轻摸了摸林云书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眼尾,俯身抱住他,缓缓释放信息素。
  林云书动了动,意识还未清醒,嗅着信息素下意识往他怀里钻。
  周屿轻抚着他的脊背,“怎么睡在这里,着凉怎么办?”
  “不会的。”林云书轻声说。
  他状态不是很好,穿着黑色的衬衣,周屿从他发间味道很淡的香灰的味道,当即心里有了答案。
  “你去看你爸妈了?”
  林云书从他怀里抬起头:“你猜到了?”
  “不难猜。”周屿笑起来。
  觉得林云书情绪不高,他就用轻松的语气:“下次带我一起嘛,我得给二老做个自我介绍,再准备些见面礼,否则他们该怪我不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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