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对于赵姬,嬴政是避之不及的,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见她。何况是私下单独见她,看着眼前人熟悉的面庞,一双眼眸风情万种,水波潋滟。
  唇红齿白的模样,身段也极为出挑,嬴政自诩见过无数美人,可有赵姬这样艳的,却是少之又少,怪不得子楚对其迷恋至此,有时候他怀疑他的父王放不下的不是在赵国的自己,而是在赵国的赵姬。
  原先他在咸阳宫中住了这样久,都刻意地避开了赵姬。如今只是偶然进宫一次倒是和赵姬打了个照面。
  “你便是政儿的剑术老师?”赵姬衣着华贵前呼后拥只走在路上便引人注意。
  嬴政自觉地行了个跪拜礼,想他这一世还要对人行如此大礼,不免有些自嘲:“回太后的话,承蒙王上看得起臣,有幸教王上剑术。”
  “早就听说你了,今日倒是头一回瞧见,免礼吧。”赵姬的语调就在耳畔,“年纪这样轻,教得好政儿吗?
  生的倒是一副好模样,听说你是韩国人?
  到我的宫里吃盏茶不会耽误赵先生吧?我有事要同你说。”
  身为臣下却是不能看赵姬的,嬴政垂眸跟在人后,余光偶尔看向赵姬的背影,原来他再看母后还是会有所触动。
  赵姬的住处华贵非常,世人皆重孝,孔子云: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
  那些儒生所说的孝道,他做到的似乎没有几条,他做不到爱父母所爱的,也不能让父母高兴,赵姬最后郁郁而终的时候嬴政后悔吗?
  或许吧,可即便后悔了,君王也是没有错的。
  “赵先生,坐罢。”赵姬先趺坐在了案桌前,塌着腰慵慵懒懒的姿态,她是太后,自然怎么坐都是对的。
  而自己如今也只有在面对赵政且私下里只有彼此的时候才会趺坐,嬴政跪坐在了赵姬的对侧,宫婢们上了茶水果品。
  意料之外的是,嫪毐侍候在宫中,也不知他在太后宫中呆了多久,仗着自己「宦臣」的身份瞒天过海,倒是比谁都来的自由。
  “长信侯。”嬴政又是一拜等嫪毐回了礼再坐了下来,迫使自己的目光不再看向那碍眼的人只按捺着心中的情绪。
  赵姬拿过一只橘子,衣袖往下落一些露出一截皓腕来,细白的指节剥着橘子慢吞吞地说着话,声音像勾了丝:“政儿怎么说也是我的王儿,但你是吕相举荐来的剑术先生当初我也没有异议。
  如今见了你,才知晓你是年轻了些,瞧着身段瘦弱长得倒是俊俏。
  王儿交给你,我倒是有些不放心,听说政儿很喜欢你?”
  第一次听赵姬用这样的语调同自己说话,嬴政搁在桌案下的手紧了紧只垂着眸不去看她,带着三分撩拨几分试探,是嫪毐满足不了她了吗?
  “喜欢不敢当,只是王上瞧得上我罢了。”春日里屋外淅淅沥沥地雨声传入耳中,倒是平复了几分心绪。
  “赵先生谦虚了,我这王儿,也曾很是乖巧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与我生疏了,想当年我怀他又拉扯他可费了我不少心力,如今倒是苦尽甘来了。”赵姬剥着橘络,橘皮随意地搁在了案桌上,“我这心中却没有多少高兴,春寒料峭,听说政儿最近有几分咳嗽,可曾好了?”
  听此关心的言语,嬴政的心便再也无法静下来了,抬眼看了眼眼前的美艳妇人,自己重生才有此一遭,嬴政深吸了一口气,指甲嵌进了掌心,他以为他铁石心肠,有时候终究是自欺欺人。
  母后心中有过自己吗?终究是十月怀胎,即便她不喜欢子楚,数年的相依为命,有时候的关心并不是假的。
  只是坐上了那个位置,有了更在意的存在,权衡利弊之后,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太少了,嫪毐、那两个孩子、还有她的权势,或许都要比自己重要。
  “回太后,王上只是夜里吹了风,年轻人身体好,吃了两副药便好了。”嬴政回答他。
  “如此便好。”赵姬葱白的指甲剥了一瓣橘子塞入口中,身子微微前倾看向眼前这个俊俏的少年,“你年纪比政儿大吧?可曾娶亲?”
  既然关心,为什么不亲自去问呢?她这关心是真是假?是试探吗?亦或者是知子莫若母,她知晓赵政提防吕不韦,进而也提防她?
  毕竟赵姬和吕不韦曾经的关系并不是密事。
  上一世十二岁之后和赵姬的相处时间太短了,连他也不甚了解也猜不透了。
  “不曾。”嬴政回答。
  “我见你便心生亲近,总觉得很熟悉似的。”赵姬将一瓣橘子伸到嬴政的面前眼含笑意微微颔首,“尝尝?甜得很。”
  “谢太后。”嬴政伸出手犹豫着还是接下了,的确很甜。
  三分挑逗,两分和善,嬴政第一次见这样的赵姬,复杂的情绪翻涌着,迫切地想要逃离。
  “晏子曾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赵先生可曾尝过枳的味道?听说你如今担着郎中令的位置,政儿很倚重你,望你也不要辜负了他。”赵姬话里有话。
  她要自己不要站错了位置,赵政和吕不韦,她选择了自己的儿子。
  嬴政闭了闭眼,或许吧,终究是母子,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吕不韦为了前途将母亲献给了子楚,赵姬就从未恨过他吗?
  或许不甘寂寞和吕不韦有所纠缠,但还是选择自己的亲子。
  女子可悲,丈夫亦或是父亲要将其送给谁卖给谁都是不能自主的,后来啊,嬴政觉得他也不能太怪她,到底她养活了自己。
  “臣知晓了。”嬴政颔首,以另外的身份见赵姬,说不出好坏,彼此之间不是母子关系,便不以片面的关系了解眼前这人,似乎更了解了她一些,而又更看不懂了她一些。
  “大王到。”殿外宫人的声音传来,而后踏进门的便是赵政。
  一身锦衣华服,自是天潢贵胄,眉宇间的王气更是让周遭都失了色,嬴政从位置上起身一拜:“王上。”
  而赵姬也起了身,赵政走到人面前也是一拜:“母后。”
  “这个时辰王儿怎么来了?”赵姬将人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人一眼,“王儿壮了一些,也稳重些了,成亲了就是不一样。这楚国公主可还喜欢?”
  “儿子左右等先生不至,问了人才知在母后处,这便寻了来。”两个人一问一答,都显得十分客套,“羋漓很好。”
  “坐坐,深宫无聊,王儿和母后说会话吧,今儿晚膳就在我这里用吧,赵先生也一起。”赵姬这样说,便是定下了。
  这顿晚饭,四个人都用的十分无趣。
  等到回了赵政的地方,才算是自在了许多,只随意坐着下棋:“王上怎么来了?”
  “寡人倒是想知道,你为何会被母后叫去,寡人这是怕你被为难。”棋子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赵政随意的咕哝了一声。
  嬴政看着眼前人的模样,似乎是长开了,俊秀硬朗颇具王气,却还有长高的余地,这幅皮相要是给自己就好了,用习惯了总看不惯现在的自己。
  上一世,他同赵姬之间,已经是难解的绳结了,走到那一步也是无可奈何,说他心狠,不孝,不近人情都好。
  他步步为营,如这棋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更不能举棋不定,每一步走的都狠绝,他往上攀登,有时候忽略了许多,譬如沿路的风景。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感情的关系总是处理不好。
  这一世,眼前这人和赵姬之间,是否会缓和一些?
  “先生心思不在这棋上,不下了。”赵政将手中的棋子随手一砸,略带几分不悦,嬴政有心事。不是他们的大业上的,也不是朝堂上的。
  与他自己有关,或许与今日母后同他说了什么有关,也或许与自己有关。
  “阿政。”这是嬴政第二次直呼其名,语调低沉而温柔,目光看向赵政,像是透过这幅皮相怀念什么似的。
  “先生有心事不必一人担着,可以同我说说。”赵政觉得有时候嬴政很累,活的比自己还累,他比自己年长两岁不到而已,担着这样重的心思,这秦国的重任他看的似乎比自己看的还要重要。
  嬴政看着人愣了愣,他即便想同人说,又从何说起?
  他明白赵政,赵政也懂自己,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他却莫名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第一次有人说可以跟他说,有人会替自己承担,即便那个人是自己。
  一种莫名的思绪缠绕,似乎有什么感情生长了出来。
  要他取而代之,除非赵政犯了什么大错,否则他再也舍不得了。
  嬴政看着人的目光炽热,而赵政只觉得耳廓发烫。
  第21章 哄先生
  那晚的嬴政最终选择了缄口不语,而赵政也没再逼问。
  可第二日赵政却戴着斗笠出现在了自己的府上,他是来哄自己了,这样的感觉难言,他忽然很喜欢这个时候的小赵政,他有着自己所有的优点,却没有自己的缺点,多了几分人性少了几分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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