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睡得可真够快的。”
另一位当事人窝进刚换好的新被褥里后, 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自然不知道恶鬼正在他身后对着他阴阳怪气。
无惨犹豫片刻, 整个人往源雅一那边靠了靠。
冰冷的躯体陡然贴近,源雅一无意识地往另一边缩, 没一会儿就挪到了被褥边缘。
“……”
无惨心中一梗,很是不悦地瞪了眼源雅一对着他的后脑勺,旋即伸出手, 把源雅一强行揽抱了回来。
他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后背贴着人,即便成了折断脖子也不会死亡的存在, 他也不情愿把命脉送到别人手里。
因此, 源彦这家伙平常要么背对着他,要么与他面对面。
多数情况是前者。
这家伙对他根本没什么防备心, 根本意识不到人的背后有多脆弱吗?
还是笃定他不会对他动手?
无惨不满地沉下了脸。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留宿在源彦身边的夜晚越来越多。
夜里处理好其他身份要做的事后,也是直接来找的源彦。
这和他最开始计划的不太一样。
在几百年前, 他就决定——如果找到源雅一的话,一定要给那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不死也得扒层皮下来。
没人能骗他。
没人能戏耍他。
让他觉得耻辱的人, 就该去死。
可真的遇到了与源雅一长得一模一样、且拥有同一灵魂的源彦, 曾经想要千百倍偿还回去的想法总是会被莫名其妙的理由遏制下去。
无惨很讨厌“变化”。
可源雅一的出现,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维持的“不变”。
这家伙完全不讲道理,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他?
无惨无比痛恨自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源雅一的步子走。
也怨恨给他带来这一切不稳定的源雅一。
吃了就一了百了。
既不用担心这人逃掉, 也不用警惕对方在他身边是否有不可言说的目的,血肉还能增强自己的实力。
一举多得。
无惨现在与源彦独处时,就会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个念头,并无数次想付诸实践。
恶鬼的本能和某些不可说的期待不断催促他上去把源彦吞吃入腹,让对方的骨和血皆融入自己的身体中,与他同在。
可每每抬起手时,源彦这个傻子就会笑着把脑袋凑过来,小幅度俯下身,将微热的脸颊贴在他的手心里,掌心的每一寸皮肤都和源彦密切接触。
然后他就跟中了迷药一样,不知不觉就把那个危险的想法抛之脑后。
等下次再想起来的时候,源彦又会做些别的什么蠢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如此循环……
他都没能顺利从源彦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非常气人。
无惨愤愤不平地磨了磨牙。
他当然想过阻止自己的情绪被源彦一举一动所牵扯,但那对黑沉沉的眼睛一看过来,他就忍不住想要回视,然后就想不起他原来要做什么了。
他怀疑源彦偷偷摸摸给他下了诅咒。
无惨目光愈发阴沉。
这太不正常了,不像他。
无论是源彦还是源雅一都十分可恶。
可惜不能知道源彦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的血液不能将源彦转化为鬼,而人类的寿命都是有限且短暂的。
以后源彦要是死了,他会把这家伙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吃掉,连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无惨幽深的眼神带上几分打量,从脖颈逡巡到脊椎骨,很认真地思考未来他要从哪里下口。
就像是在欣赏一叠搁在自己眼前摆盘异常精美的茶点。
最后挑剔的目光渐渐转为满意。
“源彦……源雅一……”
恶鬼含糊不清在唇齿间咕哝着这两个名字,每一声字音的调子都仿佛是要单独拎出其中一个字细嚼慢咽,最后吞吃入腹。
似有所感的源雅一扯了扯薄被,却被无惨压住,他只能小幅度动了动,按住恶鬼搂抱着他的那只手,黑眼睛惺忪着睁开了一条细缝。
“无惨……”
“继续睡。”
无惨冷声命令,没有丝毫安抚的意味。
源雅一皱了皱脸,侧着脑袋埋进软枕里,闷声闷气地抱怨了一句。
“……太凶了。”
无惨恶声恶气:“躺过去点,你压到我头发了。”
呵,他不止凶,还会咬人,源彦再多说一句话,他就让他试试。
源雅一蛄蛹着挪了挪位,闭着眼睛把无惨的黑色长卷发从自己脑袋底下拨出来,放到他们俩之间。
无惨仔细看了看,源雅一没完全醒,只是下意识按照他说的话做。
他小幅度点了下头,对于源雅一的识趣非常满意,至少比自己那群愚蠢的下属要听话。
要是平常也这样就好了。
被他所控制,乖乖把主导权交到他手上。
无惨再次伸出手,将暖烘烘的源雅一捞到自己身边。
比自己一个人躺在冷凉的被窝里要舒服。
莫名的安宁顷刻间占据心头,又好似顺着血液流向了四肢百骸。
没什么睡意的恶鬼再次端量起近在咫尺的“食物”。
源雅一的后背光洁而白皙,没什么伤疤,之前留下的那些伤痕敷了药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从脊骨看就知道这家伙有副好看的骨架,两肩整体说不上很宽,但骨肉很匀称,很适合在上面绘些图案加以点缀。
无惨心念微动,深邃的竖瞳缓慢收缩。
他忽然想在源雅一的后背上纹点家纹。
但他以前用的是产屋敷家的家纹。
想到这,无惨脸上划过嫌恶。
别人用过的东西,他绝不会要,即便那是他原来的家族。
要纹也纹点他亲自选择的图案。
从肩胛到肩头的区域就很不错。
椿和桔梗很合适。
如果是桔梗就请平安城有名的刺青大师用特殊的孔雀蓝加以描绘,不知道能不能让刺青呈出丝绒般的幽蓝光泽。
椿花则是用接近血液的赤红。
源雅一不是很喜欢椿花吗?
就在肩胛的位置纹上一枝。
他记得自己就有件绣着蓝紫色桔梗的纯白和服,过两天可以拿来给源彦试试。
无惨的手顺着源雅一的肩胛骨滑到脖颈,一直抚上耳垂。
那枚耳坠被体温所熨热,安安静静地垂在后面,最下面暗金色的坠子几乎要与散乱的黑发揉在一起。
可惜只有一只,该找个匠人再打一只一模一样的。
源雅一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后背痒痒的,但现在能这么大大咧咧出现在他身后,还对他动手动脚的,除了无惨,也不可能有别的谁了。
所以,无惨不睡觉,其实是在摸他的背?
他后背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不累吗?”
源雅一轻咳了两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明些。
无惨轻蔑地嗤了声,明晃晃地在嘲笑源雅一这个问题有多么愚蠢。
源雅一转过身。
那张随意悬挂在屏风上的提灯还没有熄灭,借着淡淡的昏黄色光线,他能看清无惨跟棺材板里盖着的死尸一样苍白的脖颈。
而他不久前留在上面的红痕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食人鬼恐怖的治愈能力能在瞬间治好身上的伤口。
源雅一眯着眼,被被子捂得热乎乎的手摩挲着无惨冰凉的颈部,暗道了声可惜。
他有点想念以前的人类无惨了。
被欺负的时候也只会咬着自己手上的一块肉或者一片被角,颤着双肩,压着声音低低地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哽咽,尽量不发出声音。
一晚上都不见得会发出什么大动静。
而现在,会咬人,还会挠人,那双手上的指甲又尖又利,而无惨就算刻意收了力道,但轻轻一抓就是一道血痕。
难受了一点就要龇牙咧嘴地凶人。
哄两句可不管用。
只要和无惨躺在软榻上,身上就很难找出一块好肉。
源雅一坐起身,抽过扔在榻榻米上的白色里衣给自己系上,遮住皮肤上开始迅速愈合的牙印和红痕。
“你在想什么?”
无惨从后面倚上源雅一的肩,另一只指甲尖尖的手掰过源雅一的脑袋,直勾勾地注视着方才恍惚了片刻的黑眼睛,想要从里面探究出点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