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他不清楚珠世是怎么做到脱离他的掌控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杀了她,珠世留着是个隐患, 那女人和他一样, 能将人类转化为鬼。
可惜了,有源雅一在。
怎么又是源雅一?
那家伙说什么都不让他再杀死一个医师。
无惨不快地蜷起拳头, 冲着空气嘲讽地扯了扯唇。
交锋稍纵即逝。
他听见了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沉稳,且极具存在感,木屐底完整地踩在了蔺草编成的榻榻米上。
这时候出现在他后面的只有一个人, 而他只要一转头,就会迎上,
“无惨, 你是在盯着珠世夫人看吗?”
带着笑意的嗓音此刻隐含咄咄逼人之意。
“没有!”无惨嘴角的弧度一僵, 恼羞成怒,“难道我在这无限城里,连随便看个地方都不允许了吗?”
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别生气嘛!没有最好, 我可不想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医闹。”
可千万别梅开二度。
他觉得珠世拥有不逊于那个老医师的医学天赋,才能不该就这么白白浪费。
不是他的担心多余,无惨给他的感觉就是特别容易掉进同一个坑里。
源雅一也不是来找无惨吵架的,他家的这只恶鬼,这几天脾气可爆得狠。
要是再吵下去,为了充重组无限城,鸣女弹琴的手都快要断了。
无惨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道:“毕竟是你开口要保的人,我不会动手。”
要是知道当初那个医师死掉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他……
恶鬼面容阴鸷了一瞬,很快就调整好了。
不,他不会后悔。
就算他在杀死那个医师后知道这件事,他也不会。
他只是生气,那个医师没能早点找到蓝色彼岸花。
“那就先收敛你的腾腾杀气,你的负面情绪都足够让特级咒灵饱餐一顿了,可惜我现在不是咒灵。”
源雅一拖着气人的腔调晃悠到了他身后,长手臂伸过来,将无惨带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浑身的沁凉登时散了个干净。
无惨:“……哼。”
“话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画了那么多张我的肖像画?”
被骤然打断杀心,无惨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什么?
“画?”
他转头,源雅一刚好在这时抖开一个枯黄的卷轴。
画中的黑发青年一袭纯白狩衣,耷拉着眼皮坐在缘侧边缘,手中则是捏着一支开得极艳的红椿。
其他都模糊不清,但那张脸着笔最多,也是最精致的。
“你很喜欢我……的脸吗?我一直以为你讨厌它。”
源雅一不解地问道。
要说他全身上下无惨最厌恶的地方,那非脸莫属。
天生一张好人脸,这也是没办法改变的事。
他看无惨的时候,真不是时时刻刻抱以同情和怜悯。
一张慈悲相,就算是阴沉下来,也仅仅是多了几分触不可及的神性,让人望而却步,但不会害怕。
“你以为这是什么?只是为了让我的属下牢牢记住你的脸,免得在遇到你的时候,认不出来。”
在看清画像的那刻,无惨的脸有一刹那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平淡。
源雅一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恶鬼。
“是吗?”
这张画无惨平常没少看吧?卷轴都卷边了。
“不然呢?”
无惨在内心怒气冲冲地大叫。
鸣女那个蠢货,居然让源雅一去了那个房间?
无限城那么多和室,源雅一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鸣女!!
看看你做的“好事”!!
拨着琴弦的鸣女捏紧温润的玉拨子,转而弹了一首节奏较快的曲调,假装没听见无惨在她脑子里的咆哮。
没事,这些都是小问题,不重要。
无惨大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忘了的,他的心思现在全在源雅一身上。
源雅一从无惨身上撤下手,温吞地重新卷好了画轴,然后意味深长地塞进了无惨的手弯里夹好。
“行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无惨始终盯着神明那对仿佛在笑的黑眼睛,偏了偏头。
暗影霎时打上他的半边脸。
恶鬼暗红的瞳孔骤然收缩,细长如利针,低沉的声音里隐藏被挑衅后激发的怒意,开口时沙哑了不少。
“你想说什么?”
源雅一掌心搭在无惨的肩颈处,拇指隔着单薄的白色里衣按在了锁骨的位置,稍稍使了点劲,就将恶鬼往那扇铺洒了金箔的屏风上推了推,直到后背结结实实抵靠上去。
他勾着声调,诚恳建议:
“无惨,如果是藏了秘密的房间,一定记得上锁呀!”
边说着,他边做了个推门的动作。
无惨顿时觉得手里这幅画变得十分烫人,如烈日隔着皮肉灼烧他的心脏,他想要直接扔出去。
这家伙肯定还翻了房间里其他东西。
他猛地别开头,垂在耳侧的黑色碎发跟着一同飘起,刚好遮住了他一只眼睛。
而长着尖利指甲的手已经贴在了源雅一最靠近心脏的那根肋骨上,这个距离,以他的实力,就算是源雅一也没办法躲开。
“闭嘴!别让我把你的心挖出来。”
源雅一见好就收,但没有往后退。
无惨往他身后看了看。
“绯呢?她去哪了?”
源雅一在的话,绯都会待在他们身边。
这家伙该不会故意把小孩忽悠出去了吧?
源雅一一眼看透无惨打的主意,低头贴上恶鬼冰凉而苍白的脸颊。
“转移话题?”
无惨的目光陡然变得异常恐怖。
源雅一想了想。
“她去找自己的好朋友玩了,这几天她出不了无限城,可把她给闷坏了。”
这数百年来,绯虽然和无惨待在一块儿,但无惨平常应该没怎么拘着她,任她怎么玩都不在意,只要按时回来就行。
这小半个月,无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无限城,绯几乎天天和他坐在下面的栈桥上钓鱼。
时间长了,锦鲤都变聪明了,完全不咬钩,绯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小孩子新鲜感重,正常。
早上听说他要去找夜斗,绯就迫不及待地让鸣女送她出了无限城,表示她要去找夜斗玩,顺便把他要做的事给办了。
无惨皱眉,显然很不满源雅一不提前跟他说一声就让绯出去玩。
“什么朋友?上次那个蓝眼睛的祸津神?”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源雅一稀奇地多看了两眼无惨的表情。
还真不记得夜斗了?
果然,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无惨都当他们是尘埃,挥挥就散了。
“你不怕那个祸津神把绯抢走?”
“绯是自由的,她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归处。”
“……”
无惨很看不惯源雅一这副“怎样都可以”的样子。
是他的,就该牢牢抓在手里,无论是人还是物。
应该彻底杜绝绯和她的前神主接触。
绯万一给颗饴糖就走了呢?
不,那个祸津神看上去有点穷,饴糖还是他这里比较多。
“不止吧?”他疑神疑鬼地质问,“是你找那个祸津神有什么事吧?”
源雅一又是一惊讶,随即神神秘秘道:
“你很快就知道了。”
无惨眼皮子一跳。
……
但无惨没想到所谓“很快”,指的是翌日。
“你要去哪?”
无惨见源雅一套上羽织的那刻就觉得十分不妙,尤其是还看到源雅一接下来还系上了羽织纽,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穿法太正式了,以源雅一平常那副懒散样,根本不可能规规整整、老老实实戴好着物上的那些配饰。
“你在说什么?当然不是我一个人要出门。”
源雅一低头调整身前羽织纽上的白玉串珠,勾着眼尾斜睨着无惨,像是在说——“你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待在无限城够久了,是时候出门走一走。
“……”
无惨猛地抓着边上的一扇四曲屏风,淡青色的经络凸出手背薄薄的皮肤,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力道大得手下的木制框架都出现了裂痕。
不不不,别说!
他明明都快忘了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