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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朝前走了一步,用不高的,甚至有些微颤的声音说:“鸢子,你是王——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代表吐罗,不是吗?”
  又沉默了许久,鸢子的目光如箭射向我,她又道:“我可以信。但他日东楚若违背誓言,你,赵曦,要如何担责?”
  这是意料中的问题,我没有看舅舅,也不错目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鸢子,我舅舅是一言九鼎的君后,我是赵家的女儿。若真有东楚背信弃义的那一日,不必你来讨,我赵曦这条命,我也没脸再留着。我会亲自提着头去吐罗见你——就像今日我带着‘吱喳’来见你一样。”
  “吱喳”跳了起来,叫了一声。
  啊,“吱喳”别怕,我不是指提你的头,现在也没有人要提人头。
  不过猴子这么一闹腾,风又重新流动了起来。
  鸢子似乎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我信你们。三日内,我会下令让吐罗军撤出播州边境,返回国内。”
  舅舅一直静静站在一旁,此刻才缓缓颔首,语气依然是平稳如山,没有丝毫的波动:“公主明智。吐罗与东楚让两国百姓暂避了战火,对你必将感恩于心。”
  这话舅舅的口气虽淡,但我听来,却是充满了诚挚。鸢子的眼中也微微一动,她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她正要转身,想不到“吱喳”却突然从我身边飞蹿而出,一下子跳到鸢子的身边,抬起头来望着鸢子。
  “吱喳!”我禁不住大叫了一声,跟着向前跑了两步,又默默地停了下来。
  是啊,我怎么忘记了,“吱喳”最初,并不是跟着我的,它是鸢子的伙伴。
  鸢子的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她望着“吱喳”,俯身缓缓地伸手,摸了摸了猴子的脑袋,抬头看向我,片刻之后,她向着“吱喳”温柔地说:“你去陪她吧。”
  “吱喳”没有马上动弹,但它显然听懂了鸢子的话,回头看看我,又看看鸢子。
  我鼻子不由地一酸,刚叫了声“吱喳”,嗓子就堵得慌,顿时也没声了。
  鸢子直起身,又看了“吱喳” 一眼,语气比刚才更坚定了些,却依旧温柔:“去吧。”
  这一回,“吱喳”没再犹豫,它往后退了两步,又回头望了鸢子一眼,才小步小步地朝我这边走来,尾巴微微垂着,没了往日的活泼,倒透着几分不舍。
  “鸢子!”我连忙拉住慢慢走来的 “吱喳”,对着她的背影扬声喊道,“谢谢你送我的画册,我会一直好好留着的……还有‘吱喳’,我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绝不亏待它!”
  山风卷着我的声音飘向远方,鸢子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远远传来一声简短的“好”,清清淡淡,却足够清晰。她没有回头,猩红的袍角在云雾中一闪,便随着吐罗武士的身影,断然踏入了山道深处,渐渐被白雾吞没。
  直到那抹红色彻底消失,我才收回目光,低头摸了摸萎靡的“吱喳”,心里有些发闷,鼻尖依旧泛着酸。
  “做得很好。” 舅舅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温和地赞许道。他走上前来,目光落在我泛红的眼尾,“既守住了东楚的立场,又没负了往日的情分,这份分寸,很难得。”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心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跟着舅舅转身往马车走去,山里的风带着凉意,吹得眼睛更酸了。
  坐上了马车,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舅舅,吐罗和东楚,这次休战之后,以后还会开战吗?”
  舅舅没有回避,也没有丝毫犹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可能。”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不觉抿紧了双唇。
  舅舅看向我,语气平静却笃定:“那位吐罗公主,野心勃勃,绝非池中之物。今日她选择退兵,是为了整合国内、稳固权势,并非真心放弃扩张。等她真正坐稳了吐罗王座,羽翼丰满之日,便是两国再分高下之时。”
  舅舅见我垂着头,不停地揉着“吱喳”肩上的毛发,语气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还在难过?”
  我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小曦,”舅舅的手掌抚摸上了我的头顶,他的声音很沉,也很温柔,“两国日后或许真会开战,这是立场使然,也是大势所趋,谁也躲不开。但你要记得,即便如此,你和她曾经的那份情谊,却依然是真的。”
  我望向舅舅,对着那张温和而熟悉的脸,眼眶又是阵阵发热。
  舅舅也看着我,眼神认真:“日后即便兵锋再起,也无需刻意去抹煞这段过往。相反,真正要消弭战火,或许恰恰需要更多这样的‘私情’。”
  “更多的‘私情’?”我茫然起来,不太明白舅舅话中的意思。
  舅舅笑了笑,没有直接解释,只是柔声道:“现在不懂也没关系,慢慢就会明白了。”
  回程的路上我忍不住一直在想舅舅话中的意思,但始终没能参透。
  但我也不觉得丧气,毕竟,舅舅可是大哥哥的父亲呢,我现在还追不上大哥哥,但兴许,有那么一天?
  第76章 晨曦+尾声
  第七十六章、晨曦
  浓重的腐臭味裹着滚烫的血腥气,像无形的毒雾般弥漫开来,即便隔着几里地,依旧直冲脑门,呛得人喉咙发紧,几欲作呕。
  这绝不是寻常战场该有的味道——没有兵锋的撞击,没有硝烟的凛冽,只有尸腐的恶臭与鲜活血液的腥气交织,透着一股令人发寒的诡异。
  我们的马车刚冲上高坡,眼前的景象便让我倒抽一口冷气,心口骤然紧缩。播州王宫那巍峨的城墙下,原本该是两军交锋的开阔空地,此刻竟成了人间修罗场。东楚的大军与蓝飞雨召集的播州旧部,被死死逼退到几百丈开外,士兵们手持兵器结成严密的防御阵型,个个面色凝重,连呼吸都透着紧张,丝毫不敢上前半步。
  而在那片空地上,百十个形容枯槁的怪物正漫无目的地游荡。它们衣衫破烂,皮肤呈现出死灰般的颜色,动作僵硬却迅猛。
  “药人”!
  它们不仅刀枪不入,更可怖的是,它们竟伏在遍地尸骸上,用尖利的指甲撕扯着战死者的尸体,暗红的血顺着嘴角滴落,沾满了双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混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哪怕隔着呼啸的风声,也像针一样钻进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这群畜生……”我身边的舅舅突然冷冷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他猛地掀开车帘,目光如电般扫过那片惨烈的战场,眼中翻涌着怒意,却仍保持着沉静,“看来,我们还是赶上了。”
  我急切地扒着车帘,在混乱的军阵中来回搜寻,终于在那面残破不堪、染满血污的“播州君”大旗下,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蓝飞雨一身银甲早已被鲜血染成黑红色,甲胄的缝隙里还嵌着碎肉与尘土。她拄着长刀勉强站在阵前,身形明明有些摇晃,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那双往日里亮得像星子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前方的“药人”。
  大哥哥就站在她身侧,盔甲上也沾着不少血污,他正满脸焦灼地与身边的副将低声说着什么,眉头紧锁,显然也是被这群杀不死、又丧尽天良的怪物逼到了绝境。
  看着雨儿那疲惫至极的背影,我心头一痛,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一把推开车门,迎着猎猎风声,朝着下方的大营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大哥哥!雨儿!我们来了!”
  这一声呼喊,像道惊雷划破战场的死寂。下方的军阵里,大哥哥和蓝飞雨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在高坡上的马车,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错愕——大概他们也想不到,援军会出现地那么及时。
  “……父王?!”大哥哥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即便隔了老远,我也能清晰听出那一瞬间的颤抖,有惊喜,更有不敢置信的激动。
  舅舅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寒光凛冽的剑锋直指下方还在疯狂啃食尸骸的药人,他沉喝一声,声音裹着上位者的威严,随着传令兵的呼应,响彻整个战场:“全军听令!步兵后撤,神臂弓手列阵——换‘特制’箭矢!”
  军令如山,身后随行的东楚援军瞬间动了起来。数千名弓弩手迅速铺开阵型,半跪于地,动作整齐划一。他们从箭壶中抽出的,并非寻常的白羽箭,而是那日我们在行宫偏院连夜赶制、箭头泛着幽幽紫光的毒箭。
  下方的药人似乎嗅到了生人的气息,纷纷停下撕咬的动作,猛地抬起头。一张张挂着碎肉与血污的脸狰狞可怖,空洞的眼窝没有丝毫神采,却精准地锁定了高坡上的我们,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刺耳的哨音骤然从播州王宫的城楼上响起!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的玄袍男子,终于露出了身影。他站在城楼边缘,手中还捏着哨子,目光阴鸷地盯着我们。
  哨音未落,百十个药人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野兽的咆哮。它们放弃了地上的残尸,四肢着地,如同一群发狂的凶兽,朝着高坡疯狂冲来!沉重的脚步声踏在地上,震得地面微微颤抖,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即便隔着百步之遥,也让我腿肚子发软,心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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