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重吗。”楚菁荷有点担心地说。
“很轻。”
周沅风牵着比格犬,背着楚菁荷,从公园后门慢慢往外走。她记得这条路上有一家诊所,应该可以去给楚菁荷处理外伤,只是不知道诊所现在有没有开门。
离开公园,马路上人多了起来,楚菁荷觉得路人的都在看自己,于是害羞地把脸埋进周沅风羽绒服外套的帽子里。
“哎,本来还说出来走一走,现在好了,走不成了。”楚菁荷叹气。
“对不起。”
“别老说这句话,我又没有怪你。”楚菁荷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打了周沅风一下。
“那怪谁。”
“谁也不怪。下雪天路滑,难免会摔倒。”
楚菁荷岔开了话题:
“哎,其实这个角度发现你还挺高的,我被你背着都有点恐高了。”
“那我再站直一点,还能再高。上面的空气好不好?”
“挺好的,很清新。”楚菁荷说着,晃了晃双脚。走了这么一段路,她感觉脚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路过一家店,玻璃门上映出两人的身影:周沅风背着楚菁荷牵着比格,她让楚菁荷拿手机拍下这个场面,楚菁荷照做了。以防万一,她连拍三张。
“哎,你看看,我现在这个状态可谓是上有老下有小。”
“你说谁老!”楚菁荷气得声音都提高了八个度。
“哈哈哈哈,别打了,别在大马路上家暴我。”周沅风见好就收,连连求饶。
焦糖不知道她俩这是什么情况,跳起来往周沅风身上凑,也想骑在周沅风身上。
诊所开着,两人进去,先让大夫帮楚菁荷处理手腕上的擦伤,又开了云南白药,给她喷了喷脚踝。
周沅风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上药。
楚菁荷表现得很淡定,好像真的不疼。周沅风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像是要把她的伪装看穿。
真不疼吗?真的吗?我不信。
“你这个伤回去不要沾水啊,等结痂之后会痒,不要挠。”
“那我这几天都不能洗手了?”
“对,幸亏只是擦伤,摔骨折了就麻烦了。你的脚也是,要静养,这几天路滑,不要再出门了。”
下雪天,医院的骨科门诊最为热闹。
诊所很温暖,在户外待了这么久,两人不急着走,想在这里等到体温恢复。
两人挨在一起,坐在门口处的等候区,看着诊室外人来人往。
一对母女刚好走过,女孩手中拿着一个糖葫芦,戴着帽子和耳罩。她的妈妈穿着貂绒外套,发型和配饰很时髦,一双过膝长靴让人移不开眼。
周沅风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忽然问楚菁荷:
“你在东京的家是什么样的。”
“我和我妈妈一起住,就是很简单的日剧里会看到的那种房子。但是我们住的地段很好,在市中心,吃饭购物去图书馆查资料都很方便,还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公园。”楚菁荷说。
“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啊。”开心吗,自由吗,有在真诚地做自己吗。
周沅风想起楚菁荷选的那个御守:精神自由。
“好呀。”楚菁荷点点头,亲昵地咬了一下周沅风的耳朵。
好啊。那就好。
“怎么,为什么忽然关心起这个问题了。”
“就是,担心你在那边生活得不好,怕你坐地铁都被人欺负。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你要是过得不好,我就要把你留在北城。
“奇奇怪怪。”
楚菁荷用自己的脚碰碰周沅风的脚。
“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为什么会成为心理咨询师啊,别跟我说什么为了找工作这些,找工作可选择的方向太多了,你的姐姐嫂子那么支持你,你完全可以选择更轻松更自由的工作,想做什么做什么。”
“嗯……我之前学心理学,就是对人心感到好奇,想要了解人的想法和内心。这种了解通过和人交谈才能实现,”
“你本身是想要了解谁?”
“我妈妈。”
周沅风皱着眉头说: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和她之间还没有发生过一次很正式的交谈。我们几乎不联系,连春节都不联系。”
“如果没有一场甚至更多场交谈,你就无法了解她,也没办法理解过去她所做的那些事,对吗。”
一次谈话怎么够呢。
没有谁做过一次心理咨询就能解决问题的,前几次心理咨询都是在收集信息,只有坚持长期的谈话,心理咨询才会有效。
“也能靠着学到的理论做出一些分析,但最终还是要和当事人聊天才能做到真正的了解。”
周沅风最初接触心理学的时候只是想弄明白许多问题:人真的可以做到情感上和精神上的断亲吗,妈妈对我造成的伤害真的有那么不可原谅吗,人为什么会活得这么扭曲,为什么要在爱一个人的同时深深地恨着这个人。
“不过这种想法和视角很奇怪,好像妈妈忽然变成了一个病人,一个在精神上生病的小女孩,而自己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治疗者,变成了权威的能够支配别人的那一方……但我做这份职业,本质上还是希望每个来求助的人都能更好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你知道有心理医生会在你绝望难过无助的时刻站在你身边支撑你走下去,并且生命是很珍贵又美好的事,这种温暖和信任会把你从偏离的地方拉回来。”
“听着有点伟大呢。”
“不伟大。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试图用专业知识帮助另外一些人,并且还要收点钱。”
周沅风的咨询价格年后要涨到五百块一小时了。她把这份工作对自己造成的精神损失费也算在内了。
这一年中,她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咨询者:痛苦的,对峙的,依赖的,脆弱的,虽然对外求助却又拒绝任何帮助的,试探的,不愿信任的。
周沅风是那个给她们往救生衣里吹气的人,她给她们空气,至于接下来能不能幸存,还要看她们自己。
第90章 蹬鼻子上脸
这天在公园摔倒之后,楚菁荷一直到新年都没出过家门。
诊所的大夫要她多躺躺,不然脚踝处的扭伤好不了,她每天都记得给自己喷药。
脚受伤之后,loft的不方便之处就显现出来了。
楚菁荷单脚蹦哒了两天,觉得下楼上洗手间实在是不方便,于是让周沅风帮忙把被子和枕头搬到了沙发上,养伤期间就睡沙发。
周沅风和她虽然没有住在一起,但每天都自由出入她的房间,密码很好记。
那天在诊所,周沅风得知楚菁荷在东京生活得很好,她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放手。
她很喜欢楚菁荷,很喜欢。
但她也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楚菁荷是要走的。
适可而止,不要沉溺。
周沅风每天会在家做好三餐,带去楚菁荷家和她一起吃饭,饭后聊聊天,再端着盘子回自己的房间去清洗干净。楚菁荷房间的餐具她用得不顺手,刀子和菜板以及锅碗,还是用自己家的更习惯。
周沅风的适可而止就是不再和楚菁荷一起睡觉了。
楚菁荷对她的情绪变化感到习以为常:我懂,那个叫什么人格来着,回避性依赖人格,就是像周沅风这样,贱贱的,不能给她好脸色,你一爱她她就转身要跑。
你就得给她一耳光,她就又开开心心像狗一样扑上来。
楚菁荷不是心理医生,搞不明白这些。
她反正不拧巴,她心思坦荡地喜欢周沅风,爱着周沅风,拧巴的人是周沅风,谁拧巴谁痛苦,谁痛苦谁承受。
楚菁荷的做法是冷处理,等着周沅风自己想清楚。
周沅风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有处理好自己情绪和情感的能力。
手上的擦伤好得最快,结痂之后就可以正常洗手了。虽然诊所医生说建议再忍一周,楚菁荷没有遵医嘱,忍到第三天的晚上就碰了水。
周沅风在这期间和一位咨询者进行了两场线上连线,她在过程中极少说话,大多是提问和倾听。
这位咨询者情况有些特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不愿意出门也无法接受面对面的咨询,因此只能在线上和周沅风聊天。
当人被难以抑制的消极情绪全面控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周沅风想推荐她去更专业的精神科看看,建议她吃药,可女孩却说她不想让自己留下这方面的病例。
她只向能为她保守秘密的人寻求帮助。
周沅风觉得自己负担不起这样重大的责任,可她不能露怯,我觉得我无法很好地帮助你,她说不出口。
她只能说,我们都尽力而为。
“你对自己要有信心,你要相信自己会好起来。”
“怎么才能有信心?”
“我的经验是首先要爱自己,建立起正向的思维和信心,照顾好自己的情绪和身体。就像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正向的角度来看,你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避免被外界的恶意所伤害,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