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某些人当着女生面装得人模狗样绅士风度,背地里嚼舌根造黄谣倒是一把好手!就您这德行,指不定背后祸害编排过多少无辜姑娘呢!”
  她清脆的声音像连珠炮,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哪天谁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您这位‘大才子’,怕不是要被您编排成全校公敌、十恶不赦?”
  这番犀利又直指要害的质问,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让原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人群瞬间死寂。
  几个女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带着警惕和厌恶。
  她们太熟悉这种套路了——总有那么些男生,开恶俗的玩笑,造下流的谣言,把正常的异性交往都涂抹得肮脏不堪。
  在场的男生们也大多神情尴尬,互相交换着眼神,有人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有人低头盯着鞋尖。
  这种油腻又充满恶意的揣测,他们或许也曾听过,甚至参与附和过,
  此刻被连圆圆这么赤裸裸地点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始作俑者黄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喉结上下剧烈滚动,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半天只挤出个不成调的
  “我……”。
  他攥紧了袖口,明明身高比连圆圆高出一大截,此刻却被那双喷着火、毫无惧色的眼睛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周围投来的、毫不掩饰的嗤笑和鄙夷目光,像无形的巴掌,一下下扇在他脸上,烫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当连圆圆不屑地“嘁”了一声,像只斗胜的小公鸡般昂着头转身时,黄毛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连圆圆头也不回,轻飘飘丢下一句:
  “眼神不好使就别乱瞪人,建议赶紧去眼科挂个号,别耽误了治疗!”
  走廊里的喧闹如同煮沸的开水,推搡声,议论声,压抑的哄笑声混作一团,在空旷的楼道里嗡嗡回响。
  然而,仅仅几步之隔的教室门内,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隔音玻璃罩住,静谧得只剩下钢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划过的、规律的“沙沙”声。
  苏鸢也走到了自己先前的位置——那个离宁晏不远,只隔着一个过道和连圆圆的位置。
  连圆圆此刻还在走廊里“战斗”,她的座位空着,这反而让苏鸢的目光更加毫无阻碍地落在了宁晏身上。
  原来,她叫宁晏。
  她以为自己第一次走进教室,走到这个显眼的位置,宁晏至少会给她一个眼神,惊讶的,或者仅仅是确认的。
  毕竟,就在不久前,她还是宁晏“助人为乐”的对象呢。
  可宁晏呢?
  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苏鸢的存在和走廊的喧嚣一样,都是需要被自动屏蔽的背景噪音。
  那支笔,依旧在纸上飞快地移动,专注得旁若无人。
  她真的……完全不记得我?
  还是根本不在意?
  苏鸢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在确认宁晏毫无反应后,终于“啪”地一声松懈下来。
  她不用担心宁晏会突然提起那晚巷子里狼狈的自己,不用担心那点脆弱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下。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呼出去,胸腔里却骤然泛起一阵细密的,难以言喻的痒意,
  那感觉很奇怪,像被春日里恼人的柳絮缠住了呼吸,又像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她明明该庆幸的。
  庆幸宁晏的“健忘”或“冷漠”帮她省去了麻烦。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阵轻松过后,随之而来的不是释然,而是一种更深的,带着点莫名烦闷的空落感?
  仿佛她精心准备的一场无声的“交锋”,对方却连战场都没踏入。
  苏鸢看着讲台边班主任再次走向门口,准备整顿走廊的混乱秩序。
  宁晏依旧沉浸在她的题海里,侧脸线条冷峻而专注。
  苏鸢握着钢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嗒。”
  一声轻响。
  手里的钢笔就这么“不小心”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又极其“凑巧”地,骨碌碌滚到了宁晏的脚边,停在她深灰色的帆布鞋旁。
  “同学……”
  苏鸢轻轻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带着刻意的试探。
  宁晏毫无反应,笔尖未停。
  “宁晏!”
  苏鸢提高了些音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这一次,宁晏终于有了反应。
  她轻轻抬起头,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看向苏鸢,里面没有惊讶,没有认出她的了然,只有纯粹的、被打扰后的疑惑,
  以及一丝清晰可辨的烦躁,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的只有被打扰的不悦涟漪。
  她迅速压下那点异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求助,指了指宁晏脚边的钢笔。
  宁晏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落在那支笔上,停顿了一秒,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弯腰,修长的手指捡起那支笔,然后隔着过道,递还给苏鸢。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接触或眼神交流。
  “谢谢。”
  苏鸢接过笔,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笔身上残留的、属于对方手指的微凉。
  宁晏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随即,她的目光便重新落回桌上的练习册,仿佛刚才捡笔递笔只是一个微不足道、需要立刻清除的干扰程序。
  书页翻动时发出“簌簌”的轻响,与窗外聒噪的蝉鸣交织在一起,轻而易举地将两人之间这短暂到可怜的对话碾得支离破碎。
  不,或许被碾碎的,从头到尾都只是苏鸢一个人,
  那点难以名状的、从警惕算计滑向试探、最终落进烦闷泥沼的微妙心绪。
  钢笔冰冷的触感留在指尖,苏鸢低头看着它,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像墨滴入水,无声地晕染开,更深了。
  第7章 我们不熟
  班里的人像归巢的鸟儿,稀稀拉拉地都进来了。
  连圆圆像只警觉的小松鼠,不时从门口探出脑袋张望。
  嘿,幸好!
  她的“风水宝地”还稳稳当当地空着呢,大概大家第一天都挺认生,选好的位置基本没怎么大动。
  等连圆圆真正踏进教室,立刻一路小跑着扑向她的宝座,心满意足地坐下,仿佛占领了战略高地。
  班主任见人齐了,拍了拍手,
  “好了,安静!今天报道,选座完成。明天住校的同学,记得提前把被褥带来,车不能进校,通校生正常上自习。”
  她环视一圈,
  “现在,咱们先把班委选出来。一会儿男生去教务处搬书,课表我放讲台了,选完班委班长负责贴上。”
  教室里嗡嗡的讨论声像开了锅的粥,
  大家来自不同初中,熟面孔不多,
  有班长经验的,大概正掂量着高中课业的繁重,还在犹豫。
  但总有那么几个“热心群众”,热衷于给看中的人“抬轿子”。
  “我投苏鸢女神!颜值担当,学霸光环,听说初中就是学生会大佬!”
  一个男生率先起哄。
  “对对对!我也投苏鸢!”
  附和声立刻响成一片。
  七嘴八舌间,班主任已经让人把选票发了下去,许多人彼此陌生,听着呼声,也就随了大流。
  “宁大佬,你投谁啊?”
  连圆圆把票递给宁晏时,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
  “都行。”
  宁晏头也没抬,指尖划过习题册的边缘。
  只要不是她宁晏,谁都行,
  结果毫无悬念,苏鸢众望所归当选班长。
  副班长是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团委则是之前在走廊里说话挺活跃的那个女生。
  班主任看着新鲜出炉的班委名单,笑容满面,显然很满意,
  “苏鸢,还有宁晏,你们俩跟我来趟办公室。其他人,男生去教务处搬书,女生们,团委负责分一下书,顺便打扫下卫生。”
  教室里顿时响起桌椅挪动的吱呀声。
  宁晏合上习题册时,余光瞥见苏鸢正将碎发别到耳后,那动作轻柔而刻意。
  宁晏迅速收回视线,垂眸盯着脚下,走廊的白瓷地砖反射着冷白的光,她刻意让运动鞋精准地踩在每一道灰色的砖缝上,仿佛在丈量某种安全距离。
  身后传来苏鸢轻盈的脚步声,混着远处走廊尽头的喧闹。
  路过隔壁教室时,窗台上一盆绿萝蔫头耷脑地歪斜着,宁晏忽然想,自己座位旁的窗台还空着,
  或许……可以养盆薄荷?
  那清爽的味道能提神醒脑,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着无形的鸿沟,宁晏望着远处高二教学楼的方向,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以后去问题得多走半栋楼了。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得她衬衫下摆微微掀起一角,带来一丝凉意。
  推开贴满陈旧红色奖状的办公室门,一股浓郁的茉莉花茶香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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