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随即,宁晏的目光落在那瓶水上,
她走过去,伸手接过,
“谢谢。”
听不出任何温度,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水送出去了,但苏鸢的心还高高悬着,
那份想要靠近、想要关心的热切并未消减。
她鼓起更大的勇气,
抬起头,目光终于带着一丝恳切对上了宁晏的眼睛。
那双眼睛澄澈依旧,却像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壳,疏离而遥远,让她心头一紧。
她急切地开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想要拉近距离的亲近:
“还有……你的膝盖,”
她指了指宁晏的腿,
“伤得挺重的,我看到了……要赶紧处理一下,不然这么热的天很容易感染……我帮你上点药吧?”
苏鸢觉得她们之间横亘的那层无形的隔膜似乎被打破了,距离应该被拉近了许多,
宁晏的反应却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熄了苏鸢心中刚刚燃起的,带着暖意的热切小火苗。
苏鸢拿着那包未开封的碘伏棉签,微微屈膝准备蹲下身去查看宁晏膝盖的刹那——
宁晏动了,
她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地后退了半步,
一个动作幅度很小,却充满了绝对拒绝意味的肢体语言。
她看着苏鸢手中那包小小的药,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近乎冷漠,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用。”
两个字。
干脆利落。
斩钉截铁。
像两块冰,砸在苏鸢的心上。
苏鸢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拿着棉签的指尖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她脸上的红晕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苍白和难以置信的错愕,
她张了张嘴,想说“伤口真的需要处理”或者“我只是想帮忙”,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在宁晏那堵骤然竖起的、冰冷坚硬的无形高墙面前,所有试图靠近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不合时宜。
宁晏没有再看她,仿佛那瓶刚接过的水和眼前这个带着药,满眼关切的苏鸢,都只是空气里无关紧要的尘埃。
她转过身,动作恢复了惯常的从容,却透着一种刻意的疏远。
宿舍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
方才不小心撞见换衣时那点微妙的尴尬和随之而来的悸动,此刻被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疏离感所取代,冰冷得让人心头发颤。
苏鸢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包没开封的碘伏棉签和创可贴,指尖冰凉刺骨。
她看着宁晏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堵住了,又闷又痛,几乎喘不过气。
期待中的靠近没有发生,反而被一种更冰冷、更明确的力量推得更远。
篮球场上那个为她挺身而出带着温度的宁晏,
和眼前这个冷硬如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筑起高墙的宁晏,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巨大的失落和深深的困惑像汹涌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苏鸢,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无力。
她默默地攥紧了手里的药,低低地说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带着难以掩饰的受伤和失落:
“那……那你记得……好好处理一下伤口。”
宁晏整理书本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仿佛真的没有听见,
又或者,
听见了,
却选择了彻底的无视。
苏鸢没有再等。
她几乎是立刻转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和拖沓。
刚才的失魂落魄仿佛被瞬间收拢,压平,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
眼眶的微红还在,但里面的水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光泽。
她拉开门,步伐平稳地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板,隔绝了那个让她心口发堵的世界。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之前慌乱截然不同的,近乎优雅的疏离感。
门外,连圆圆正一脸期待和八卦地凑了上来,眼睛闪闪发光:
“怎么样怎么样?大佬是不是很感动?伤口处理好了吗?你们有没有……”
她的声音在看到苏鸢出来时戛然而止。
连圆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变成了惊愕和茫然。
眼前的苏鸢,和她预想中羞涩、激动或者至少是关切的模样完全不同。
少女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有些过分。
那双漂亮的杏眼微微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
只有眼眶周围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极淡的红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手里还捏着那包药,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分明苍白。
“苏女神……?”
连圆圆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都放轻了,带着浓浓的不解和担忧,
“你……你怎么了?宁大佬她……”
她试图从苏鸢脸上找到一点线索,
苏鸢缓缓抬起眼,
那眼神让连圆圆心头莫名一跳,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深邃而看不到底。
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了然的平静。
她甚至还对着连圆圆,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那弧度很浅,甚至称不上是笑容,
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玩味的确认:
“嗯?”
苏鸢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询问的意味,却听不出任何温度,
连圆圆被这眼神和语气弄得有点发毛:
“你……你跟大佬……没、没事吧?”
她结结巴巴地问,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鸢没有立刻回答。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包被攥得有些变形的碘伏棉签和创可贴,指尖在那塑料包装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然后,她抬起手,将那包药,**用一种近乎郑重的姿态,慢条斯理地塞进了连圆圆的手里。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优雅。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看向连圆圆,那双漂亮的杏眼微微弯起,终于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容。
那笑容甜美依旧,像春日里最娇艳的花,
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没有任何温度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没事呀。”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甜美清亮,仿佛刚才宿舍里的一切从未发生。
“宁同学……”
她顿了顿,
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却精准地选择了这个最疏离的称呼,
“她说,‘不用’。”
那两个字从她甜美的嗓音里吐出来,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和冰冷的嘲讽。
连圆圆彻底懵了,拿着那包药,像个烫手山芋,
“啊?不、不用?那她的伤……”
苏鸢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眼底却毫无笑意,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了然:
“她自己的事,她自己会处理的吧。”
语气轻松,却透着事不关己的漠然。
她不再看连圆圆错愕的表情,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那扇紧闭的宿舍门,眼神幽深,像在审视一个有趣的谜题。
然后,她转过身,裙摆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语气带着一种轻快的,仿佛刚刚解决了一个小麻烦的轻松:
“走吧,圆圆,我困了,去睡觉。”
那轻快的语调下,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断。
她不再回头,仿佛门内那个人的伤,那瓶水,那场篮球赛的震撼以及那杯为她倾倒的杨枝甘露,
都随着那句“不用”,被她彻底地、干净利落地从心里剥离了出去。
留下的,只有一片被冰封的平静,和某种被强行压下、却悄然转变的东西。
连圆圆看着苏鸢挺直的背影,又看看手里那包孤零零的药,再想想苏鸢刚才那个让她脊背莫名发凉的笑容和冰冷的话语,彻底傻在了原地。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冒。
宿舍内,
门关上的轻响,像一声微弱的叹息。
宁晏整理书本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她保持着那个微微低头的姿势,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膝盖的位置。
隔着校服裤子的布料,那火辣辣的刺痛感似乎更加清晰、更加顽固地传来,无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以及……门外那个被她亲手推开、带着药和关切的眼神,最终却带着某种冰冷决绝离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