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的身形明显一顿,在暗处盯着我好久,还是淡然地笑着:你做小猫就好了,我还要做人类,不然怎么照顾你呢?
可是真的会很累。
她深深地瞧我一眼,没有再接话。
寒夜悄然降临,暖光的玻璃窗里,我坐在沙发一头搂着阿星,她倚在另一头捧着本史学书看得认真,静静的钟表在我心里滴答滴答一直在走,终于走到企盼的数字七。我最后挠了下阿星软乎乎的下巴,眼神却是在往她那头瞟,轻咳了声,然后瞥向挂在白墙上的表。
好,她果断地合上书,抬起还装着沉重历史眸子,柔柔地看我,戴上围巾,晚上会很冷。
那条围巾,通体是墨绿色,压着黑色的边儿,末端还有几个太阳色的字母:ssq,aurora。
不亏是跨年的烟火,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要不是我们来得早,恐怕是只能挤在乌泱泱的羽绒服里看静电带起的火花了。
似乎还蛮有意思,我自娱自乐到了,暗笑。
塔楼的古钟敲响第八下,一朵红艳艳的利剑划破夜空,辟出一道惨白,然后迸出一声响亮的轰鸣,化作放射状的网将所有人罩住,又转瞬即逝。开了彩头,接下来各式各样的烟火就百般绽放,颜色比开屏的孔雀还要多,还要梦幻。又是一朵橘红的烟火升起,我偏头凝望她眼底的落幕,看她的脸被映成不同的颜色,恍惚中竟觉得与梦境在融合。
妩媚的紫色烟花星星点点地遍布整片天空,绽放之后,雾萦着残骸,犹如水母漫游在深海。我听见耳边熟悉的温热,伴着丝丝粘腻:时青,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岛国的烟火大会好么?
等我高考完就刚好欸。我的声音藏于又一声烟火的诞生之后,她没有听见。
极度的欢愉之后是落寞的反差,我瞧着黝黑的天,视网膜似乎还在缓慢处理着烟花绽放的一瞬,给予只属于我的又一场烟火。
人群依旧熙熙攘攘,我的心却在极致的欢乐之后陷入宕机,思绪像被锈住的零件,带不动机体再运作,只知道跟着谭相怡走,她会带我回家。
当冷风再度刮着我的脸,耳边的嘈杂也渐行渐远,我拥着她裹在黑色冲锋衣里的身体,却忍不住扭头回望重归于寂静的塔楼。下一次来这里,会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总有一点暗位面的小芽,逮住我每一个情绪脆弱的时候,妄想加害。
不要去想我紧贴着她的后背,企图离她更近一些。
冷得刺骨的冬天,没有什么是比躺进暖和的被窝里更舒服的了。谭相怡显然也是这般想法,刚到家就急急地催我去洗澡,然后裹上云一样柔软的浴袍钻进被子。
她的腿要比我的更暖一点,让我想到了下一个轮回的春天,但现在显然不是适合思索春天还是夏天的时候,隔着薄薄的浴袍,我能清晰地数出每一丝来自她的热气,悠悠然勾挑我的心弦,谱出惊心动魄的曲子。
她说睡觉,然后侧过来身子,换成后背对着我的肩。我突然觉得被子里面不只有热气,还有被打翻了的酒,肆无忌惮地蔓延至空气,甜丝丝的,在无形里醉人。
恍惚间这酒做的丝线仿佛成了精,勾着我的手腕,临阵却又软下来,若有若无地戳几下她裸露的半边肩膀。第三下,就摸到了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显示捉住我的手,沉默片刻,不得不转回来与我面对面。我很清晰地瞧见她眼底近乎于绝望的深情,烙铁似的灼烧着我,烫得生疼,沉重而又刻意放慢的呼吸在无形间调整成与我同频的旋律,好像是渗透出那酒浸的丝线,柔柔地勾我。
她的嘴唇在动,扇贝似的煽动,在微乎其微的月光里泛着银色,叫嚣着要我靠近,我的手依旧被她攥着,索性就势入侵她的怀抱,嗅着她领口处散发出来的幽香,愣愣地仰头望她。
不晓得她在说什么,现在也不想去知道。我只想尝尝她唇上的那颗樱桃,经过了月亮的洗礼,跟曾经的相比会不会有不一样。于是我屏蔽了所有的声音,空着的手艰难绕过她的脖子,勾住,让它靠近我。
沉寂,接着我的脑海里开始放映烟火初绽的瞬间,密密麻麻的痒流淌过我全身,我听见她没来得及收入口中的细碎的声音,一时宕住了,留她一个急急地抽身,垂眸将被扯乱的浴袍整好
。
但我不想只要这样,又一次凑上去亲亲她的耳朵,撒娇道:姐姐
没关系,今夜还有很长。
最后的最后,她吻住我,指尖一下下扫着我的睫毛,湿哒哒地说:新年快乐。
第46章 机会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将临,二号一大早,我就打着哈欠,有气无力地跟在谭相怡后边爬上车子后座,再次回到那似乎没有未来的罐头工厂里去。
明明应该是开春,哪怕现实中还是冷风凛冽,哪怕有些人依旧在生命中的冬天,但日历说得明白:现在已经是早春了。我却在纸上的春天里,闻到了冬天刚来时的苍茫。
一月,回到学校里的学生们还没来得及把跨年那天的喜悦清洁干净,意料之中的噩耗就强行回收了所有人的快乐,甚至包括我在内。
考号公布下来的那节晚自习,我的手心里满是汗,冷的,冷得我的灵魂在打颤,心神不宁。
心里有个陌生的声音,噩梦一般地在低语。祂说这场考试对我来说很重要,说这关乎我未来的几个月,说我一定不能失败
我不知道这声音到底是谁的心声,亦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心尖上像是被压了块巨大的石头,在加重,让我感觉自己身处于一片极寒的雪原,夹着雪的风呼啸过我,划伤脸,流出糜烂粘腻的血。
果不其然,那晚我做了噩梦不,那开始明明是个美梦。我见到了两年前的谭相怡,那时候她的头发还没有这么长,眼睛里也没有蒙着雾气,望向我的时候也没有欲言又止的踌躇。梦里我牵着她的手,或许是她牵着我的手,我们在暖暖的海滩上迎着风浪奔跑。
但跑着跑着,她的头发忽然就长得好长,成了一堵不透风的墙,将我们俩牢牢困在一起,一点光和氧气都没有了。我好怕,伸手想要去抓她,但捞了好久也没有预料里的触感,于是慌乱地叫她名字,四面都在回应,越听,越觉得那是我的声音,而非是她的所以她去了哪里,我再开口,脑子一空,忘记了她的名字。
字眼在呼之欲出的同时也在遗忘,周身静得出奇,好像从一开始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但我知道不是,也不应该是,可是我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除了我,到底还有谁?
脚下猛地一空,我几乎是瞬间睁开眼,在黑蒙蒙的夜里喘粗气。才四点多一点,我冷着手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眨了下眼,被突如其来的泪水灼伤。
我竟然把她给忘了。
翻个身,睡意几乎全然消失了,心脏的某个角落似乎还是残破着,总在不经意间风寒着,冰冻着。离天亮还有好久,窗外满满一片黑得发蓝的夜,冷清如幽深的海的最深处,撞击玻璃的风成了神秘又空灵的鲸鸣,呜呜然,划破黎明降至前幽静的蓝调时间。
再有两个小时,我就要起床了。我开始在心里无聊地计算。然后是洗漱、吃饭,八点多的时候会打扫教室,然后是经历过很多次的考试。
考试、考试、依旧是考试入了高三以后,我仿佛是进了一场中途不得离开的赌场,赌注是曾经的十八年,结果是未知。
但无论如何,我得走下去。
搁下笔,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今天的笔感还不错,当然也得益于作文的题目恰好和我心意,于是最真挚的感情便畅快地流淌,流得荡漾。
模拟考试的时间规格要严格遵守高考模式,所以整个上午要考的科目也只有语文一场。我自我感觉还蛮不错,但又怕被人说闲话,便闷闷地放在心里,低着头回到自习考场复习下午要考的数学。
但,我想命运还是眷恋我的,偶尔间抬头,瞥见谭相怡那熟悉的脸出现在考场门口,眼睛盈着笑,做出几个口型,见我点头后,故意放慢动作似的眨下眼,对坐在讲台上的老师说:x老师,我有点事找个学生,耽误了哈。
那老师从厚重的黑框眼睛后面抬起眼皮,不重不轻地嗯了句,继续低头研究起那摊开在讲桌上的厚厚的书。
得到允许后我的嘴角已经憋不住笑了,但必须得强忍着。轻手轻脚地合上笔记,努力咬住微挑的嘴角,追着她望过来的眼光,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去。
她也垂下眼来笑笑,不动声色地勾住我的手,牵我往走廊的一边走:看起来心情不错?
上次考试我语文考了年级第六。我弯弯眼,答非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