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已经一年多没回老家,过年的时候仅仅打了通拜年的电话给姥爷。我知道她是不想见到大姨和小舅。前些年外婆出车祸之后,关于谁照顾她的问题,三家快吵成了仇人。
那个时候我刚工作不到一年,和外婆关系很紧张。
高中毕业为了逃离老家,我报考了南方的学校。假期要么在学校待着,要么跟丁辰或者其他朋友厮混,回家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回去,我和外婆也常常吵架,不欢而散。
大学毕业我留在深圳工作,外婆天天打电话劝我回老家。她常说我走了没人陪她骑马,还说山上的花开了,你不回来看看吗?
我疲于工作,找各种理由挂断,或干脆不接。后来她打得越来越少,有时一周才打一次,最后居然半个月都没有打来。
某个加班的夜晚,我妈急匆匆打来电话,带来了那个毁灭性的消息。
外婆瘫痪之后,我想过辞职回去照顾她。可她却一反常态,不再坚持叫我回去,而是让我不要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程。
她说以前打电话叫我回家只是生气,气我为什么不去看她,想看看我的反应,并不是真的要我回去。
我知道你有份好工作。我蹲在轮椅前,她对我说,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其实她不知道,我过得并不好。那几年我住在城郊一间合租公寓,通勤两小时,因为压力大开始发胖、失眠、内分泌失调。但这些苦水我不忍心向她倾倒,我宁愿她相信我过得很好。
我欺骗她时,她也欺骗我。打电话回去她都说自己很好,今天吃了很多饭,养的昙花开了。她再也没提过骑马和上山,一次都没有。
那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如果当初我毅然辞职回去照顾她,也许能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可我也知道,就算我在她身边,也无法阻止她的离去,她早就对生活失望透顶。而我,某种程度对此推波助澜。
卓兰,你在听吗?我听到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在听。卓兰是外婆为我取的小名。
好了,我要出门了。我想象她站在玄关穿鞋,那里胡乱地堆着她的无数丝巾和手套,约了人吃饭。
约了谁啊这么高兴?
一个帅哥。说着她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如此,难怪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你也快去找个帅哥吧,拜拜!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太阳晒出了鬓角的汗,街上行人如蝗。我坐上地铁,在车厢里晃晃悠悠,回到丁辰家时,正值夕阳西下。
丁辰刚洗完澡,敷着面膜靠在床上追剧。我坐在窗前发了一会呆,之后登录小说网站把前几天写的一章发布。
主角们已经来到了南亚,和我一样,她们也有事情要调查,走在团团迷雾之中,不知道我们能否拨云见月,最终抵达真相的彼岸。
星期六就这样过去了,尽管星期日也是周末,但意义到底不同,人人都希望把时间往回拨,回到星期五下班之后。
我和丁辰今天打算去美术馆看展览,可惜刚换好衣服化好妆,她就被一个电话叫去加班。
休息日啊!一下午都等不了吗?我忿忿不平,鞋穿到一半了,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好心情破坏殆尽,真想立刻打电话质问叶丹青。
就是叶总打电话叫我去的。丁辰无奈地撇嘴,紧急状况。
她火速出门打车去了公司,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都没有回来。我打电话问她要不要送饭,她似乎很忙碌,一边说话一边敲键盘。
你有空的话就来送吧,叶总也在这,就我们两个,你要不多做一份?
我不太高兴地说:她为什么只抓你一个人去加班?路易呢?他不是你领导吗?
这些回去再说,她压低声音,你来送饭吗?不送的话我叫外卖了。
送。我从床上坐起来,一小时内到。
第26章
一小时,我真是夸下海口。
拉开冰箱门,里面除了芒果汁外,只剩一根蔫儿了的葱,我慌忙穿上衣服奔赴超市。
超市一早一晚最为拥挤,早上老年人筑巢,晚上年轻人团建,菜叶掉得满地都是,连小推车都能造成交通堵塞。
我好矛盾,一面觉得叶丹青这个大资本家,周末把人拉去加班,不配让我给她做饭。一面却又研究了十分钟菜谱,甚至特意买了一瓶平时根本不会用的十三香。
我一边把一捆青菜放进推车,一边懊悔,早知道让她们点外卖了。
做好饭已经超过约定的一小时,我骑上小蜗,溯游在周末繁华的车流中。站在丁辰公司电梯里的时候,我还带着海绵宝宝头盔。在叶丹青下来接我之前,一楼的工作人员对我说,骑手不能上楼。
不好意思,有点晚了。我对叶丹青说。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这里有一种臭皮鞋味,难以想象工作日这里会有怎样难闻的气味。
没关系。
从进电梯开始叶丹青就一直低头看手机,她神情严肃,嘴巴紧紧地抿着,穿着倒是很随意,大概也是临时来加班的。
办公室灯火通明,却只有丁辰孤身一人。她的屏幕上五彩斑斓,自动弹出许多窗口,她手忙脚乱地敲了一阵键盘,发出啧的一声。当我走过去把背包放在她旁边的桌上,她才转过头对我仓促一笑,说你来啦。
先吃饭吧。叶丹青的手在她肩上一搭,她松了口气,从我手里接过饭盒。
怕不够吃,我还买了蛋糕和饮料,不过她们看起来没什么胃口。丁辰只吃了一半就放下碗筷去攻克难题,叶丹青也食不知味,边吃边发消息,眉头紧锁。
我拿出我的那份,坐在丁辰背后大快朵颐。饭菜味道很好,是我厨艺的巅峰,不枉费我对着菜谱斟酌用料。
如果我是杜灵犀,一定拍张照片发朋友圈,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做了很好吃的饭,如果有谁想请我去家里做饭,我可以打九折,一万六千六一次。
不知道叶丹青是不是有读心术,在我臭美的时候,她忽然对我说:你做得很好吃,谢谢。
从她微微扯动的嘴角上,难以看出她的夸赞是出自真心还是礼貌,即便和她来往了这些时日,我仍旧无法勘破她什么时候会戴上社交面具。然而听到她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于是自告奋勇去洗碗。
我抱着饭盒经过一排排无人的工位,桌面上堆满散乱的文件和书本,几台电脑还开着,锁屏是清新护眼的山水照片,让人产生休假的冲动。
窗外是漆黑如墨的夜晚,玻璃上只有室内的倒影。曾几何时我也坐在这样狭窄的工位上,像丁辰一样死死盯着电脑,处理层出不穷的问题。
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要一个靠窗的工位,可上了两年多的班,我的位置始终离窗户很远,白天还要开灯才有充足的光线。
茶水间的水池旁有一大桶洗洁精,丁辰公司的人都不怎么带饭,要么点外卖,要么在附近吃。
上次她告诉我,路易每天在隔壁餐厅吃七八十的简餐,每次下楼买东西都能看到他跟人聊得眉飞色舞。
那家餐厅我们也去过,装潢一等一、摆盘一等一,连难吃程度也是一等一。沙拉像脱水蔬菜,牛排煎得比鞋底还硬,偏偏顾客盈门,中午去晚了还要等位。毕竟没得选。
我想知道叶丹青都吃什么,她也会去那种徒有其表的餐厅吗?
丁辰说没在那见过她,印象中她点过几次昂贵的轻食外卖,要么就叫餐厅直接送饭。有时肖燃会来,她们就一起开车出去吃。
回到丁辰身边,我问她还要多久,她懊恼地指指屏幕,说还不一定呢。
她们新开发的国际网站遭到了黑客攻击,被植入了一种病毒,点进网页病毒就会自动入侵电脑,她的电脑已然中招。由于网站是刚搭建的,所以bug比较多。
我瞟一眼叶丹青,她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即使闭上眼睛,眉头还是不由自主地聚拢,疲惫感像声波一般不断向外扩散。
搞得定吗?我小声问。
已经修复了一半,但是这种病毒我之前没怎么见过丁辰累得直捏眼睛。
我给她递了个眼色,说:我来?
她眼睛亮了,问我:你会吗?
我说可以的,这种病毒只是样子新鲜,其实不算复杂,让我试试。
丁辰坐在一旁滴眼药水,她一下午连厕所都没去,眼睛早花了。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叶丹青只让丁辰来处理呢?明明该来的是路易。
病毒浮夸得很,每秒生成一个五颜六色的弹窗,上面是一串随机的emoji表情。它没什么实际危害,并没有篡改网页或窃取信息,被感染的电脑也不会瘫痪,可以正常使用,但看久了心烦,眼睛都要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