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古灵不再谈论叶丹青,但依旧没给我好脸色,看都不看我一眼,只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包在红布里的布面盒子,纹理斐然,金线穿梭。盒子里装着七本手掌宽的《妙法莲华经》,佛经上的图案华美无双,内里文字、佛像皆用金泥勾勒,满眼生辉。
这是我准备送给爷爷的礼物,怎么样,不错吧?杜灵犀小心翼翼翻着佛经,生怕弄坏。
古灵摸着佛经上的字,杜灵犀不安地盯住她的手指。
从哪弄来的?古灵问。
高僧那买的。
多少钱?
几十吧,清代文物呢。
她们说数字时,后面默认的单位是万,这七卷佛经居然价值几十万。佛陀好容易摆脱阿堵物修炼成佛,却还是难免被如此衡量。
古灵心里不太痛快,扁着嘴把佛经放回盒里,说:我家有印度带回来的佛经呢,原版的,字都看不懂。
杜灵犀觉得扫兴,但也没出言反驳。她们坐回沙发上,只留下我还站在柜边,看着那部佛经出神。
我怎么记得外婆也有这部经书?自然没有这么华丽,只是印在发臭的纸上,还在每页之间贴了透明胶带加固。她的也没有七本之多,而是用蝇头小字合成一本,翻久了页就松了,像风琴一样散开。
小时候我偷偷翻看,发现那些字我都认得,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像咒语一样。外婆说那是佛祖的智慧,大智慧,常人难以参透。
但整理外婆遗物时,为什么没有看到这本经书?她瘫痪后唯一的事情就是读经,读的仍是这本。霍展旗还告诉我,有一阵她把佛经翻译成了蒙语写在里面。
外婆绝不可能把它扔掉,那它到底去哪了?
带着这个问题,我玩心大减。下午肖燃邀请我们去她家吃点心,我本打算拒绝,她却拉着我一定要我陪她。毕竟我一走,她就成集火对象了。
她住在某个高端社区的别墅,叫春熙园。我坐在车后座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古灵说,这个春熙园发开时就问题一堆,怎么怎么不好,买的人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肖燃面不改色,装听不懂。别墅冷清得要死,除了她没别人住,东西也不多,工业风装修让冷清更冷,半夜起来上厕所感觉会撞见鬼。
她招呼我们坐下,给每人切了一块蛋糕。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冒着白气。
她们大聊娱乐八卦,明星的名字轮番登场,谁劈腿了,谁是骗婚gay,谁隐婚生子却炒cp,谁又因为赌博差点进去。
我插不上什么话,吃下最后一点奶油,便起身表示我要回去了,晚上还有事。不顾杜灵犀的挽留和肖燃的利诱(请我吃海鲜大餐),我毅然背上包离开了这里。
一出春熙园的门,我像获释的犯人,换了个天地,换了种心情。和晴朗的天空一样,压在心头的云也渐渐散去,呼吸变得畅快。
我饿了,不仅是肚子饿,心里也饿得很,漏了个大洞。转了几趟车,回到丁辰家附近。今天她和朋友出去玩了,我要独自吃晚饭。
麻辣烫店在周末的人气远不如工作日,只有两三顾客,厨师也歇着。店里安安静静,唯风扇呼呼地转。
我站在门口,头重脚轻,心里的大洞正缓缓收缩。会有人来帮我填上它,而那个人就在我的面前。
我走过去轻轻坐在她对面,控制住声音里的悲酸,说:叶老师,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解锁新线索
第33章
很久吗?她瞅着我笑,才几天而已。
也许她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并没露出半点惊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样说。她笑我怎么变得油嘴滑舌了。
今天她扎着一条马尾,几绺碎发遮在脸侧,罕见地穿着一身松垮的休闲装,像个刚下课的大学生。
我没说话,也没起身点菜。她看我脸色不佳,问我是不是不开心?我只说今天去杜灵犀的工作室玩了,遇到了古灵。叶丹青好像明白了什么,点着头说,看来玩得不太愉快。
我思考了一下,还是问她今天为什么没去。可她给我的回答却和给杜灵犀的不一样,她说,我不想去。
面对她的坦诚,我有点惊讶又表示理解。还有一个问题我难以启齿,磨磨蹭蹭半天才被她看破,问我怎么了。
你我无声地深呼吸,你和古楠是是什么
叶丹青听到这里就笑了,说:啊,原来去听八卦了。
我直接而干脆地问:你喜欢他吗?
我的问题叫她一愣,她冲我眨眨眼,说: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话说得平静,可我的内心已经纠缠成了一团蛇。
我不喜欢他。叶丹青回答,只是在一些方面有合作。
我松了一口气,眼眶忽然潮热起来。
好,你不要喜欢他。
叶丹青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这些,她追问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可我该怎么告诉她?我不想说那些恶心的词汇,尤其是在我看到她的时候。
很快她就放弃了追问,叹气道:好哇,听了八卦还不给我分享。
不是八卦。我说,已经超出了八卦的范畴。
叶丹青大概明白了,说:看来是听到关于我的坏话了。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方柠,你知道的还很少。
我知道的的确不多。我以为叶丹青是回国后才结识古峰一家的,可她却告诉我,他们从小就认识了。
古峰和布兰森相识于不丹,两人都信奉佛教,常去那边修行,一来二去两家人也熟了。收养叶丹青后,古峰还为布兰森打通国内市场帮了不少忙,作为回报,布兰森也为盛和集团在外海开设分公司助力。
他们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叶丹青说,和现在可能不太一样。
对我而言,叶丹青只有现在,没有过去,我了解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她的过往如何、经历过什么,我不得而知。
但我相信我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不知哪来的自信令我说出这番话,我相信你。
叶丹青的目光随着我的话变得温柔,对我露出一个真诚的笑,眼睛的弧度终于能看出月牙的影子。她说谢谢你。
为了安慰我,她又说:古灵就是嘴巴坏,人还是好的。你没和她吵架吧?
吵了几句。
为什么?为了我吗?
我点头。
方柠,别为了这些和她吵,不值得的。
为了你凭什么不值得?
我说为这些事不值得。
我生气地扯书包的带子。她手伸过来,在我眼前的桌面上敲敲,说快点吃饭。我这才站起来去冷柜前拿菜。
夹了几个鸡块,我又回过头看她。她靠在椅子上,笑容全然消失,迅速而彻底。我想起肖燃的话,她在乎又能怎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无论她多么优秀,古灵和古楠依然由衷鄙视她。
布兰森家几代人都经营着高端奢侈品,祖上还有爵位,纯正的old money,和他们一比,古峰就是个暴发户。
可惜叶丹青只是布兰森的养女,还是个不受重视的养女,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唯一可挑出来鄙薄的人。
吃完饭我和叶丹青沿街散步,我们很少这样一起在外面走。每次不是在出乎意料的地方遇到,就是在她的车里说话。
附近有一处小公园,我们夹在几对情侣中,漫步在茂盛的树下。看他们牵着手,我的手也痉挛似的动了动,可我们只是并肩而行,坐在长椅上看小孩拉着气球从面前跑过。
她问我心情好些了吗?我说还好,但也没有很开心。她对我说:方柠,不要为我的事烦心。
为什么?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不值得你花时间和精力还有心情。她低下头。
我说值得就值得。我执拗地偏过头去,余光里看到她弯弯的眼睛,很想用手挡住,它们会叫我心软。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你看这是什么?躺在她手里的是那枚方形柠檬胸针。
我明知故问:什么?
你啊。她对我微微一笑,把胸针别在胸口。
我心里有点痒,但嘴上还是逞能,嚷道:我有那么丑?
叶丹青扁扁嘴,怜爱地看了胸针一眼,说:哪里丑了?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