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养老社区的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晒太阳的老人,那只黑色背包在人群里晃了晃就消失了。我和叶丹青加快脚步,走到接待中心时又与梁经理寒暄了几句,互留了联系方式,才回到车上。
有什么发现?叶丹青问我。
我心急如焚,也来不及解释,叮嘱她系好安全带,就驱车驶离了疗养院。
那个男人徒步下山,一辆车在等他。我们在山脚下追上他时,他已经打开了车门,一只脚跨进去。
那个人我很面熟,就是不知道在哪见过。你能不能帮我拍张照?我对叶丹青说。
叶丹青掏出手机准备照相,我开车慢吞吞从他身边路过。叶丹青的镜头对准了他,然而拍摄键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那个男人上了车,他的车很快反超我们。车窗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你怎么不拍?我十分懊恼,只好赶紧回忆他的相貌。
叶丹青放下手臂,望着那辆车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那个人我认识。
作者有话说:
猜猜是谁
第78章
那人名叫戴星野,是去年叶丹青任教的学校的教务老师。叶丹青说:你见过他,忘了?
什么时候?
你说要走的那天,我们去停车场之前遇到的。
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但当时我的注意力完全在叶丹青身上,所以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他戴一副黑框眼镜。
他就是我说的,长得像你表哥的人。
我眼前浮现出霍展旗的样子,问道:哪里像?
眼睛。他们的眼角都有一点点她在找形容词。
蒙古褶?我问。
如果你说的是有点内扣的话,确实是。
霍展旗继承了外婆的蒙古褶,是全家唯一一个得了真传的人。我妈他们姐弟三个都随外公,我和邢云也不是。
叶丹青在相册里找出一张照片,是她和几位同学的合影。叶丹青站在中间,因为戴星野正好在现场,所以大家也叫他一起照,他站在了最边上。
我将车停在路边,把他的脸放大,的确很像我在疗养院看到的那个人。
乍一看他的上半张脸和霍展旗是有几分相似,太阳穴微凸,眼睛深邃,像在谋划什么事情。只不过他的眼镜削弱了这种感觉,站在学生身边只剩文质彬彬。
我们心里飘散的疑团忽然凝聚出了形状,叶丹青先于我提出了这个设想:他会不会是琪琪格的孩子?
天底下会有这样巧的事吗?外婆说琪琪格住在疗养院,而我发现从疗养院走出来的一个男人有着和她相似的长相。
如果假设成立,那么戴星野来探望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们要找的琪琪格。
可是我觉得戴星野面熟,绝不是因为在学校的一面之缘,也不是因为他长得像霍展旗。我对他的熟悉和对疗养院的熟悉叠在一起,让我感到他们曾经一同出现在我的眼前。
看样子戴星野是疗养院的常客,可我又是什么时候来过呢?
你和他熟吗?我问叶丹青。
只在学校见过,除了课程安排没聊过别的。他话不多,听别的老师说人有点怪,但我和他交往不深,所以没有感觉。
叶丹青并不知道他的底细,我正愁如何调查一下此人背景,她居然立刻拿起手机给戴星野发了一条消息。
戴老师,刚才在路上看到你了,好巧,来这边办事吗?
你怎么直接问他了?我害怕打草惊蛇,但叶丹青觉得事不宜迟,不如今天就约他出来见个面,还能顺势提到疗养院。
三分钟后,戴星野回了消息。
叶老师好,我来这边有点事,怎么没看到你?
叶丹青只扫了一眼,就飞快地打字:刚刚在开车,你还在附近吗?要不要坐坐?
我紧张得直咬嘴上的死皮,对面一直在输入,半分钟过去,回复道:好啊,地方你定吧。
叶丹青动动手指,忽然之间就完成了一个邀约。
我们找了一家附近的咖啡店,一前一后进去。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而我坐在后面那张角落的桌子,和她错了一个位,这样可以看到戴星野的反应。
进门时,戴星野还穿着我在疗养院见到的条纹衫。我戴着鸭舌帽,打开笔记本电脑假装工作,从屏幕上方瞄了一眼。
猛地一看,一个斯文版霍展旗大步向我走来。当老师久了,他的气质一丝不苟,仿佛眼尾的皱纹都经过了梳理。
叶老师,久等了。他放下背包,朝叶丹青微微一笑。
戴老师喝什么?我请。
两人先谈了谈学校的事,叶丹青问他下学期学校还有没有可能邀请她授课。
这个要看领导的意思。
好,到时候如果还有机会,还得麻烦戴老师帮我安排。
当然没问题,这都是小事。
叶丹青喝了一口咖啡,准备进入正题。
刚才在山脚下看到戴老师真是太巧了,我还不敢确定,回头看了好几眼。
她话里带笑,戴星野因而也笑道:那真是巧,我不常来这边,来一次就遇到了叶老师。
你也是去那个疗养院的吗?那个名字我忘记了。叶丹青装出努力回忆的样子。
戴星野对于她突然提到疗养院有些意外,但也没打算回避。
你说的是康福荟?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眼睛稍稍眯了一下,像被虫子蛰了眼皮。
好像是叫这个。抱歉这几天去的疗养院太多了,名字都混了。
为什么去疗养院?
一个外地朋友托我在这边帮他找个条件好的疗养院,他妈妈有点老年痴呆,雇保姆怕照顾不好。
戴星野点头。
叶丹青接着说:戴老师去那里是
我举起饮料,眼睛在帽檐和杯子的遮挡下盯住戴星野。
看一个熟人。他面不改色,从进门开始,他只露出过两种表情,笑,或无表情。这两种表情也互相融合,笑时毫无灵魂,无表情时却又觉得他在冷笑,现在是后者。
是在那边养老吗?我参观了那里的养老社区,确实不错。
不算是。他揉了两下头发,慢慢摘下眼镜。没了镜片加持,那双眼睛显得无神,内扣的眼角加深了疲惫感,好像曾经长时间盯着什么东西。
叶丹青还要再问,他突然说:她脑子有点不正常。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戴星野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叶丹青点点头问道:那边的条件怎样?他们照顾得好吗?
还、不错吧。
那情绪不太稳定的时候,他们会不会采取一些不太人道的手段?
戴星野盯着叶丹青看了一会,笑着说:叶老师这是社会新闻看多了?
也不是我危言耸听,叶丹青抱起手臂,身体靠在椅背上,以前出过很多例子。毕竟关系到朋友的家人,不得不谨慎,谁也不希望自己妈妈被那样对待吧。
戴星野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却变得很僵。这是下意识的变化,因为下一秒他就重新笑了,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那叶老师真是多虑了,他们收费那么高,做这种事岂不是砸了自己招牌?
说完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叶丹青耐心地等他咽下去,说:正因为他收费高,才要考察一下他是名副其实还是空有噱头。
戴星野捏了捏塑料杯,我以为堂堂叶总不会在意价格。
那点钱对我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对我朋友也一样。但是做生意的嘛,最看重的就是性价比。我去了好几家疗养院,这家收费最高,但没看出来高明在哪。戴老师觉得那里好在哪?
戴星野压下眉毛,向窗外看了一会,答道:医疗设备不错,很多进口的,也有一部分国产的。
这句话倒是点了我一下。他一边说我一边查,康福荟的官方网站上内容很少,只大体介绍了基本情况,留了几个电话,其他网页上也查不到太多信息。
我又翻阅了梁经理给的手册,在最后一页的一张小照片上,发现医疗器械上露出了盛和集团的标志。
这样啊。叶丹青摇着杯子,她的拿铁还剩最后一点。戴星野的杯子倒是见底了,他却还握着,用手去挤里面的冰块。
我把手册上的照片拍了下来发给叶丹青,她低头看手机的时候,戴星野重新戴上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