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在纽约怎么样?我问。
她抬起头冲我笑:挺好啊。
看起来是挺好。我坐着看她一趟趟把东西拿进房间,又换了衣服,在她摘耳环的时候,我才说:我今天又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耳环落在银色的盘子里,她笑着说:又是什么秘密?
你知不知道,李莹是古灵的姑姑?
她吊起眉毛,惊讶地问:真的吗?
当然了,今天古灵亲口说的。我得意洋洋,满脸骄傲。
叶丹青却没有关注我,而是低下头思考。
我拍拍自己的脸,说:古灵还说她外公以前帮过李莹。
叶丹青眉头深锁,这句话似乎让她想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说戴星野和她会是什么关系呢?会不会也跟古家沾亲带故的,说不定就是古灵说的那堆穷亲戚里的一个。
倒了一杯热水,叶丹青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我很小就认识古峰一家,回国之后跟他们的关系也比较近。他们家认识的人我差不多都认识,但没发现李莹和戴星野跟他们有亲戚关系。
是不是他们故意不让你知道?
叶丹青转了转手里的水杯,说:可能不仅是不让我知道。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关系从来不对外?
我刚回国的时候,古时云介绍我认识了很多人,和他家有一点关系的几乎都介绍给我了。每年古峰还会举办家宴,有时候李莹会去,可从没说过她是古灵的姑姑,戴星野这个人,他们更是提都没有提过。不过你今天这么一说,倒也合理。
你见过古灵的爸爸吗?叫李涛。
见过几面,印象不深了。叶丹青用指甲敲敲杯子,好像自己开了个公司,古峰对他颇有微词。
因为他没什么能力吗?
不完全是。你知道吗?古灵的妈妈,当初是未婚先孕。
我瞪着眼睛:未婚先孕?和李涛吗?
听说是这样,李涛是个小混混,古时雨又很叛逆。当年古峰还反对过,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同意了。
我猜测:你说琪琪格被抢走之后,会不会被卖到了小渔村,正好就卖给了李莹家。因为她手里握有李莹的把柄,所以李莹把她弄得精神失常,送进了疗养院
叶丹青抱着杯子没说话,我摸了摸水已经凉了,便从她手里拿过来,再倒一杯热的。她如梦初醒,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我怕她坐飞机累了,想让她先去睡觉,她摆摆手,一直看着我走到厨房。
我边倒水边猜:戴星野其实是李莹的外甥,所以他可以出入疗养院探视
阿柠。叶丹青突然打断了我,你查清楚这些事情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愣住了,因为我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把水杯塞回她手里。
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将它放在茶几上。
如果你知道了谁把你外婆害成这样,你会做什么?
看着她不苟言笑的样子,我一下忘了要说什么,啊了几声,才组织好语言:你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
她看起来很烦躁,又带着点不知为何产生的担忧。
不,我只是想弄明白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我只想过寻找真相,可真相之后是什么,我竟从头至尾都没考虑过。
我想知道琪琪格被抢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在哪,他们为什么要撞我外婆。我想外婆应该也会想知道这些。我说。
不要想你外婆。你!你会怎么做?她的语气变得急切,目光锐利,像一只鱼钩,想把我内心真实的想法钓出来。
我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脖子,说:我没想好,可能找个办法试着接近她吧。然后收集证据,告诉警察。
叶丹青捂着额头,好像被我这一席话击溃了。她趴在沙发背上,对我说:阿柠,别开玩笑。你想接近李莹比登天还难,更别说搜集证据了。证据是否存在都是个问题。
我坐过去一点,说:我也就是一说,这不是还没查清楚嘛,我不会以卵击石的。你是不是太累了?
我试着去抱她,害怕这些消息给她带来了困扰。叶丹青很顺从地靠在我身上,却忽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想失去你。
我像一座雕塑,僵直地坐着,脖子被她柔顺的头发蹭得发痒,我闻到她身上带着飞机上烤面包的气味。
这句话像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在挠我,可是我想到了她的纽约之旅,想到我们终究会分开的预感,想到她说这句话时悲伤的语气,毛茸茸的爪子就亮出了锋利的指甲。
你怎么会想这些?我放松身子,抚摸她的头发。
可能今天真的太累了吧,神经太紧绷了。她坐起来,在黄色的灯下看着很憔悴。我催她去休息,明早还要上班。
她虚弱地朝我一笑,给了我一个吻,乖乖地回了房间,她关灯睡觉后我才躺回自己的床上。而我有好多事想思考,它们像一座座横在眼前的山,层叠交叉,却没有给人留的路。
第88章
我没见过叶丹青哭,即便她最失态的时候,也只有微红的眼眶,而没有泪水。
她的情绪顶多保持一个晚上,有时候一晚上都嫌多,像吞下了什么立竿见影的药,立刻治愈了心中的不快,没有隔夜仇,没有隔夜伤。
早上她又很早走了,这几天我睡眠很差,一点小动静就会让我醒来。听到她离开的声音,我想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厨房还留着咖啡的香味,她用过的杯子挂满水珠,放在防水垫上。冰箱门上贴着一张纸条:阿柠,我今晚会早些回来,想想我们去吃什么吧。
我将纸条摘下来,它散发着香气,是叶丹青的香水味。她不再用橙香了,也不用柠檬,现在的香水清爽淡雅,是昨日她袖子上的香气。在纽约新买的。
我嗅着纸条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倒在她的床上。新的一天正从江面升起,我的心情依然留在昨天。
她昨晚说的话令我忐忑,但她太善于藏心事,所以我根本也猜不出所以然。是不是她感觉到了,我并不想去纽约?
我们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妥协,我觉得那个人很大可能是我,可是人一旦妥协一次就会妥协无数次,妥协也并不一定会带来好结果。
她不想失去我,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我也不想失去她,但我更不想失去我自己。
我坐在落地窗前,窗外景色在白天同样震撼人心。本来这样的风景我是看不到的,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现在却是日常。这是我真实的生活吗?或者说,我真的在生活吗?
晚上,叶丹青依言提早回来了,我们在玄关拥抱了很久,我想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看得见摸得着。
小别怡情,我们快一周没见面自然想念,加之她临走前我们吵了架,看彼此又陌生了一层。熟悉和陌生的混合催生了欲望,我们从玄关一路吻进卧室,夜还没来,就开始脱衣服。
她的手指碰到我的时候,我才匆匆忙忙拉上窗帘,还粗心地剩了一条缝,落日余晖像一条激光笔直地射进来,她的眼睛在光里看着很浅一层。
我心里对她是有怨气的,她知道这一点,所以想在此刻弥补。她从背后抱着我,身体的战栗令我无暇体会她贴在我身后带来的温暖。
有一片喊声憋在胸口,却怎么样发不出来。直到她的手指离开了我,我才在大口呼吸的空挡,小声哼哼了几句。
她笑着亲亲我,说:你真可爱。
我趴在床上好一会都没力气动。夜幕已经降临,一线残阳变作冷峻的霓虹光。我问她能不能抽烟,她说可以。
烟雾在霓虹光里飘卷,我自觉很像民国时期在家抽大烟的大小姐,因而笑起来,她捏捏我的耳朵,问我笑什么。
我没抽两口就熄掉了它,甜腻的果味片刻散尽。
叶老师,你在纽约的时候会想我吗?我问道。
当然了。你呢?你想我吗?
我点头。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这么说,是不是说明已经确定要去了?她一直没有告诉我。
我咬着嘴巴不回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呢?在空气里都是快乐的时候,给它们当头一棒,或浇盆冷水。
我还没想好。我说着,心里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