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探视?我没去过,我爸可能偶尔去看看?老爷子不知道去没去过。我小时候那个女的已经在精神病院了。
戴星野那傻|逼,别看人模人样的,其实可孬了。小时候来拜年我就想作弄他一下,谁知道他妈居然告我的状。上我家拜年还他妈跟我搞事,最后被我给揍了。我爸和老爷子都懒得搭理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后来他到这边上大学,每周去老爷子那看看,再去他妈,那个大傻逼那看看。烦死了看见他我就骂他,傻|逼玩意。他也学老实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老爷子也觉得他还行,有时候找他干点事。
你可别跟我爸和老爷子说是我告诉你的,也别告诉别人。戴星野太傻|逼了,我们从来不说他是谁。他压根算不上我家人,赖到我家就是为了要钱呗,吸血鬼。
我静静地听完叶丹青手机里的录音。一下午听了两段轰击我大脑的录音,我麻木地坐在椅子上,听到叶丹青说:古峰的确有个诨名叫大狗,但他老婆并不是王芙蓉。
古峰的妻子叫徐丽红,两人是在老家结的婚,到南方做生意的时候,已经生下了古时云和古时雨。
怎么会是他我自言自语,不敢相信屠杀了额吉村、抢走我外婆孩子的大狗,居然就是著名的企业家古峰!
但如果他真的是大狗,那很多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为何杜老三会和古峰一起做生意,为何琪琪格住得起这么贵的疗养院,为何戴星野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再查了吗?叶丹青捏住我的手,我才回过神,你猜琪琪格得罪的是李莹,可如果不是呢?如果她得罪的是古峰呢?
我脑子嗡嗡响。
你外婆仅仅是去疗养院见琪琪格都不行,更何况你想搜集对古峰不利的证据,你知道那有多困难多危险吗?
可是可是我浑身发抖,就让他这样逍遥法外吗?他杀了那么多人,还抢走了我外婆的孩子,最后还想杀了她,这种人凭什么活得这么好?凭什么!
我和我的家人生活在那么偏远的小城市,外公外婆还有额吉村的人很穷,但他们不偷不抢,勤勤恳恳工作,认认真真生活,为什么偏偏遇上了这种事?
而那个罪魁祸首,竟然靠着抢来的东西摇身一变成了人人敬仰、只手遮天的首富,想让谁死就让谁死。这还有何公平可言?
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的心头,让我觉得压抑、憋闷。它像西西弗斯的石头,会在我以后每次想起外婆的时候,不受控制地落下来砸在我身上。
那我去告诉警察。我瞪着一双火热的眼睛,样子非常可怕。
叶丹青紧紧地抓住我:你有什么证据?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你连重启调查外婆的事都做不到。而且他们会知道是谁告发这件事的,他们不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带着哭腔,眼泪像打开了水龙头。
听我的好不好?不要再查这件事了,你知道它是怎么回事就可以了
不可以!我冲她喊,凭什么外婆死了他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
我为外婆感到不甘。在她自杀前的除夕,我和她坐在佛像前,她又和我讲那些老掉牙的佛教故事,我从小到大听过一百遍了,什么转世轮回,什么善恶有报。
小老太太别再讲了,耳朵起茧了!我打趣道。
那时候我对她的爱称是小老太太,听着比老太太更俏皮,虽说那时候她早就因为失去双腿而郁结于心,再也笑不出来了。
每个人的未来都会是小老太太,看着年轻人主宰的世界,回忆自己往昔过着怎样的生活。小老太太无足轻重,所以她的死也无足轻重。但如果她的死无足轻重,就等于我们每个人都无足轻重。
阿柠,别这样。叶丹青不是不懂,我看着她同样悲伤的眼睛,知道她说的才是对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可我就是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们一起去纽约好不好?忘掉这些,去那里重新生活。她语气轻轻的,像在恳求。
可是,你真的觉得可以忘记过去吗?人不可能重新来过,除非我失忆了!
我们可以用快乐的事覆盖它。
我觉得说出这句话的叶丹青比我天真得多,我气得笑起来:你不是说你的人生注定没法快乐吗?
阿柠
我又想起那几封邮件,于是瞪着她说道:所以你就什么都不在乎?你父母的死、布兰森收养你的原因,都没有你去纽约追名逐利重要吗?你不是很爱你妈妈吗
方柠!
我的话像一把刀插在她的胸口。叶丹青这一次真的动怒了,语气前所未有地冰冷。
我自知失言,何苦咄咄逼人。
阿柠,我也求你好不好?她的声音又软下来,带着令人不忍的哀怨,我求求你不要再查了。不要接近古峰,或者他们家任何一个人,我保护不了你的。求求你了!好不好?
她的眼睛水濛濛的一片,我从没见过的她的眼泪,如今就在泛红的眼眶里摇摇欲坠。她还坐在椅子上,可她的眼神、她的声音,早就给我跪下了。
我不知道那些眼泪有没有流下去,我逃走了,逃回房间关起门来嚎啕大哭。
夜晚来临了,外滩和对岸的灯都亮了起来,在江面留下印象画般的倒影。庞大的世界扑面而来,我第一次不觉得它美,它是一只巨大肮脏的牛胃,一层紧叠一层,全是沟壑、全是褶皱、全是渣滓。
我蜷缩着裹在眼泪里,它要为我洗去烦恼,让牛胃里的肮脏都随水流走。我像躺在母亲的子宫里,眼泪就是我的羊水。
作者有话说:
吵架了
第91章
早晨,世界被阳光重新锻造翻新。如果什么也不去想,世界还是很可爱的,偏偏我长了个脑子,不得不想。
浴室里蒸汽四起,我望着花洒发呆,动作迟缓得像一只活了上百岁的龟。昨夜叶丹青来房间找我,她轻轻敲门,问可不可以进来,进来了又问可不可以躺在床上,躺下了又问可不可以抱着我。
我都默许了,我不许她也会这么做。
我们很久没说话,我知道她想说,她也知道我想说,可我们就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我提出了一个悖论:你猜猜我们谁先说话?
她笑了,说:你这谜底就在谜面上。
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笑,我只是习惯不要把气氛搞得太僵,尽管晚上的时候我们已经很僵了。
她缩紧手臂,轻声在我耳边说:答应我可以吗?不要去找古家的人。
我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扑在她手臂上,上面的绒毛若有若无地蹭着我的下巴。
好。
谢谢。
不用对我说谢谢。
要说。
隔了一会,我又说:你是不是明年年初就要去纽约了?
你知道了?
又不告诉我
她没回答。我知道她也在害怕,和我一样,我们都害怕失去对方。然而越害怕,可能越适得其反。
她没有再问我要不要跟她走,但昨晚她的话一直萦绕在心,随水蒸汽四散漂流我们一起去纽约,重新生活。
这句话就像童话故事的结尾,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骗骗小孩可以,但在成年人一地鸡毛的世界已经不好使了。
她离开我的房间时我快睡着了,我本想留住她,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听着她说晚安,看着她离去,也没有那么难过。
我依然爱她,但是没有那么依赖她了。
得到我的保证后,叶丹青心里的石头落了,每天给我发很多腻腻歪歪的表情,好像刚刚陷入热恋。
在她看来,我们之间的问题只剩我要不要跟她去纽约,而针对这个问题,她也有十足的把握说服我。
六月,她总是在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变得很忙碌,我常常一个人待在酒店,连楼下的前台都知道,提供客房服务时先联系我,这总统套房俨然成了我一个人的天下。
这并没有让我开心,反倒让我更加茫然。
吵架过后的几天里,我还是摆脱不了外婆的事。我经常上网搜索古峰,和他家所有人的名字,所有新闻报道、照片、采访,我看了不下三遍。
他们笑容那么灿烂,两个被金钱和权力吊起来的尖尖嘴角,透露着功成名就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