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司淮霖回头。
悸满羽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鼓足了勇气,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努力保持着清晰,她选择了一个非常实际、难以拒绝的理由:“我……我不热的。而且,我睡觉……很老实的。” 她在尝试用行动打破最后的物理和心理距离,提供一种更深的陪伴和安全感。
她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红晕,眼神躲闪,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像一只试探着伸出爪子,又怕被拒绝的猫。
司淮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那层自我保护的外壳似乎又裂开了一道缝。她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和纵容。
“悸同学从不说谎,对吧?”她抱着被子和枕头,转身走了回来,利落地将东西放回床上,用一种轻松的口吻接受了这份笨拙又真诚的邀请,“那我再同意你这个要求吧。”
小小的房间里,老旧的风扇在床头柜上发出规律而持续的“吱呀”声,努力搅动着夏夜闷热的空气。窗户开着,远处海浪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像一首永恒的催眠曲。两人并肩躺在并不宽敞的床上,中间隔着一点礼貌的距离,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身上传来的、带着沐浴露清香的温热体温,以及那份无声流淌的、相互理解和支撑的力量。
夜晚的温度,似乎也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和这份安心感,而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司淮霖在寂静的夜色里,轻声说了一句:
“晚安,悸满羽。”
那声音很近,很轻,像耳语,带着海风的湿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全然放松下来的温柔。
悸满羽没有回应,只是在那片令人安心的黑暗与熟悉的气息里,闭上了眼睛。两颗曾经孤独漂泊、各自带着伤痕的心脏,在这一方小小的、临海的陋室里,仿佛被无形的理解和信任轻轻缠绕,靠得前所未有的近。今夜,或许连梦境,都会是温暖而平静的。而她内心那颗关于“治愈”与“理解”的种子,也正在这片独特的土壤里,悄然生根发芽。
第14章 喧嚣前的暖场
日子像栎海港潮汐表上那些被反复划去的数字,平淡而规律地向前推进。青春被切割成一个个相似的片段:课堂上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雨点猝不及防敲打窗棂的噼啪声,老旧风扇在头顶不知疲倦地吱呀旋转,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却搅不散少年们蓬勃的精力。操场上体育课传来的模糊呐喊与尖锐哨响,走廊里追逐打闹的脚步声与笑骂声,混合着教室里永远弥漫着的、书本、汗水与偷偷打开的零食交织的独特气息,构成了一幅鲜活而躁动的校园浮世绘。
在这片麻木与喧嚣交织的背景音里,悸满羽那颗长久以来如同被冰封般宁静甚至死寂的心,似乎也感知到了某种微弱的、属于外界的频率,正一下下,轻轻地敲击着她与世界隔绝的那层透明壁垒。校园运动会连同它的收尾表演,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正一圈圈逼近,搅动了原本沉寂的水面。
周五的晚自习,空气里漂浮着周末即将到来的蠢蠢欲动,像密封汽水瓶里不断上升的气泡。日光灯管发出冷白的光,均匀地洒在每一个伏案的脑袋上,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构成了此刻的主旋律。“华姐”华黎芳在讲台前讲解完最后一道复杂的函数题,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又扶了扶眼镜。她没有立刻宣布那令人解放的下课,而是不慌不忙地从教案本里抽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打印纸,慢悠悠地展开,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悬念感。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变化。细碎的交谈声像退潮般迅速消失,所有目光,无论是专注的、茫然的还是偷偷在桌洞下玩手机的,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张看似普通却承载着周末期待的纸上。
“华姐”的目光在纸上扫过,眉头先是习惯性地蹙起,随即发出一声带着夸张无奈和戏剧性夸张的叹息,声音透过有些老旧的小蜜蜂麦克风传遍教室:“唉——呦——!我说,你们这群小丫头片子,小皮猴子,是不是平时我把你们给宠坏了啊?啊?”她抖了抖那张运动会报名表,纸张发出哗啦的脆响,仿佛在替她诉说着不满,“看看!都给我睁大眼睛看看!这男生这边的报名名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就只有李铭一个人报的项目像点样子,数量加起来还没女生多!知道的以为我们是理科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班阴盛阳衰到体育项目都弃权了呢!”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精准地投向教室后排,正偷偷摸摸从书包夹层里掏出一包新薯片、包装袋发出轻微窸窣声的赵范。
赵范一个激灵,圆滚滚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刚撕开一个小口的薯片袋差点从手中滑落,脸上写满了“被抓包”的惊恐。
“赵——范——同——学——”“华姐”拖长了音调,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调侃,以及一种班主任特有的、让你无地自容却又生不起气来的亲切感,“我说你啊,你平时上课搞‘吃播’那个劲头,那个研究各种零食包装、精准把握撕开角度不让老师发现的力气,能不能!多用一点点!在体育上面?啊?你要是能把研究哪种薯片更脆、哪种饼干泡牛奶更香的精神头,分一半给跑道,我跟你讲,你体育中考那会儿还能多拿好几分呢!你看你这……唉,胖乎乎的多可爱,就是缺乏运动!我都懒得讲你哦!”她说完,还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痛心疾首模样。
“噗——嗤——”
后排的“四角洲”率先憋不住了。管翔和左叶互相掐着对方的大腿,肩膀抖得像装了马达,脸憋得通红。杨吴更是直接没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兀,立刻被“华姐”意味深长、带着“杀气”的一眼给瞪了回去,赶紧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眼睛。
杨吴灵机一动,用手肘狠狠撞了撞还在懵逼状态的赵范,压低声音,但那音量却足够让周围一圈人听得清清楚楚:“胖哥!兄弟一场,要不这样,你咬牙,就报一个!报个4x100米接力,凑个人头就行!我代表组织向你保证,以后打游戏,我让‘欠宝’下次绝对!少偷你一个极品装备!成不成?这笔买卖血赚不亏啊!”他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做了什么巨大的牺牲。
赵范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了,圆脸上表情复杂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小眼睛在薯片、杨吴和想象中可怕的跑道之间来回逡巡,似乎在认真权衡零食、虚拟装备与□□痛苦之间的巨大代价。而被点名的管翔则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关我什么事?”的懵逼,但在杨吴“凶狠”的眼神威胁下,也只能挠了挠他那头乱毛,无奈地、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不平等条约”。
班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乐的哄笑声,像煮沸了的粥。许薇烊转过身,她那双漂亮的杏仁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立刻加入“开团”行列,声音清脆:“就是啊小胖!你看大家都这么支持你!明天不就放假了嘛?薇薇姐我可以大发慈悲,牺牲我宝贵的睡懒觉时间,亲自去操场监督你跑步哦!保证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风一样的男子’!哈哈哈!”她说完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
刘文也从摞得高高的试卷中抬起头,闺蜜开团,秒跟节奏,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补刀:“对!许薇烊说得对!我们明天下午正好要去排练,一大把时间呢,完全可以先监督你跑几圈热热身,就当为我们班的体育事业做贡献了!”
教室里笑作一团,空气都快活地振动起来,桌椅被撞得哐当响。直到这时,才有一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同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交头接耳地询问——“排练?什么排练?排练什么节目?”
“华姐”看着底下这群活力四射、笑闹成一团的年轻面孔,脸上那点故意装出来的严肃也彻底维持不住了,眼角细密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来。她等这阵欢乐的浪潮稍稍平息,才不紧不慢地用指关节敲了敲讲台,那清脆的声音带着威严,让教室重新安静下来。
“行了行了,都安静一下,听我说正事。”她清了清嗓子,宣布道,“这次运动会结束后的那个告别高三仪式表演,年级抽签,结果出来了——”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抽到我们班了!”
“哇——!”
底下立刻响起一阵混合着惊讶、兴奋和骄傲的骚动,伴随着零星的掌声和口哨声。
“挺不容易抽到一次的,也是缘分。”“华姐”继续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与鼓励,“这算是我们高二的学弟学妹,给即将奔赴高考战场的高三学长学姐们,最后打打气、加加油,送上我们最真诚的祝福。大家到时候都提起精神来,不光是上台表演的同学,拉拉队、后勤、写稿子的、喊加油的,都给我好好搞,拿出我们六班的气势来,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