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现场一片狼藉,留下的是挂彩的少年、惊魂未定的同学、低声啜泣的刘文、紧紧抱着浑身发抖的悸满羽的司淮霖,以及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却像定海神针一样的奇鸢和岑寂,还有匆匆赶来的、一脸后怕和愤怒的华黎芳。
  夕阳的余晖洒下,照在这一张张年轻而伤痕累累的脸上,混杂着汗水、血渍和未干的泪痕。青春不总是明媚的阳光和甜甜的汽水,还有猝不及防的暴雨、奋不顾身的厮打,以及废墟之上,那份用疼痛和义气浇筑的、无比坚韧的羁绊。
  司淮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低头看着怀里依旧在轻微颤抖、却紧紧抓着她衣角的悸满羽,那双染着血丝和疲惫的眼睛里,是一种近乎破碎的坚定。
  结束了。至少,暂时结束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
  第38章 余烬与新生
  警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带走了喧嚣和恶意,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寂静。夕阳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满是脚印和零星血迹的地面上。
  华黎芳脸色铁青,目光扫过每一个挂彩的学生,最后落在被司淮霖紧紧护着的悸满羽身上。女孩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神空洞,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轻颤,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都先别愣着了!”华黎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所有后怕和骚动,“受伤的,马上去诊所处理!李铭,左叶,管翔,杨吴,还有司淮霖,你们几个,一个都别跑!赵范,许薇烊,你们扶一下刘文,周叙,麻烦你再搭把手。其他人,散了!赶紧回家!”
  她的安排迅速而有效,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镇定,瞬间稳住了场面。
  “华老师,我没事……”司淮霖哑着嗓子开口,嘴角的伤口随着她说话牵动,渗出血丝。她依旧保持着将悸满羽护在怀里的姿势,没有松开。
  “没事什么没事!嘴角都裂了!还有你们几个!”华黎芳瞪了他们一眼,语气严厉,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都跟我去诊所!快点!”
  奇鸢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掏出打火机,终于点燃了那根一直叼在嘴里的烟,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略显凌厉的侧脸。他没说话,只是对华黎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落在岑寂身上,带着询问。
  岑寂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奇鸢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低声道:“你先回去。” 岑寂看了看一片混乱的现场,又看了看被众人围住的悸满羽和司淮霖,点了点头,背着画板默默离开了。
  诊所里一时间挤满了人。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开来。司淮霖脸上的伤需要清创,李铭的眼眶需要冷敷,左叶的嘴角破了,管翔和杨吴身上也有些淤青。刘文的脚踝肿得老高,医生正在给她检查。
  悸满羽被安排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许薇烊和赵范陪在她身边。她依旧沉默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司淮霖在处理伤口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嘶——”酒精棉球按在伤口上,司淮霖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现在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华黎芳站在一旁,抱着胳膊,语气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别的什么。
  司淮霖抿了抿唇,没吭声。
  李铭一边呲牙咧嘴地敷着冰袋,一边还不忘嘴硬:“华姐,这不能怪我们!是那群孙子先动的手!欺负到我们六班头上了,能忍?”
  “就是!”左叶推了推刚戴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依旧带着戾气,“要不是他们人多……”
  “行了!都给我闭嘴!”华黎芳打断他们,“有理就能动手了?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语气缓了些,“不过……这次情况特殊。你们……护着同学,心意是好的。但方式方法不对!以后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找老师,找学校,报警!听见没有?”
  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显写着“下次还敢”。
  华黎芳叹了口气,知道跟这群半大少年讲不通所有的道理。她转向角落里的悸满羽,声音放柔了许多:“悸满羽同学,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悸满羽像是被惊醒,缓缓抬起头,看着华黎芳,又看了看周围所有关心地看着她的朋友,最后目光落在嘴角贴着纱布、却依旧专注地看着她的司淮霖身上。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只能轻轻地摇了摇头。
  “吓坏了吧?”华黎芳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别怕,事情学校会处理好的。那些坏人会受到惩罚。你安心休息,什么都别想。”
  这时,警察也来到了诊所,需要给参与冲突的学生做笔录。华黎芳全程陪同,语气清晰地陈述了事情经过,重点强调了对方先进行侮辱、威胁并动手,学生们属于被迫自卫和保护同学。
  做笔录的过程中,司淮霖言简意赅,将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强调是自己先动的手。李铭和左叶他们则七嘴八舌地补充,证明是对方先挑衅并且带了凶器(那块砖头)。
  警察做完记录,又安抚了学生们几句,表示会依法处理,让他们先好好养伤。
  等到一切暂时处理完毕,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华黎芳看着这群疲惫又挂彩的学生,揉了揉眉心:“都先回家吧。这两天在家好好休息,伤养好了再说。悸满羽,司淮霖,你们……”她看向司淮霖。
  “华老师,我照顾她。”司淮霖立刻说道,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华黎芳看着司淮霖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依赖地靠在司淮霖身边的悸满羽,最终点了点头:“好。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她又看向其他学生,“你们几个,能自己回去吗?”
  “能!”
  “没问题华姐!”
  “我们送文文回去。”
  大家互相道别,搀扶着离开了诊所。许薇烊临走前,用力抱了抱悸满羽,在她耳边小声说:“满羽,别怕,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刘文也被周叙和李煦小心地送回家。
  人都走了,诊所里只剩下司淮霖和悸满羽,还有等在门口的华黎芳。
  司淮霖扶着悸满羽站起身,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走到门口,华黎芳看着她们,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司淮霖,我知道你重义气,想保护她。但有时候,冲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以后……多想想后果。”她的目光又落在悸满羽身上,“孩子,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看,有这么多同学、老师都在帮你。坚强点,嗯?”
  悸满羽眼眶一热,用力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司淮霖脸上的纱布。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沉默地移动。
  回到那个临海的小屋,打开灯,熟悉的、带着霉味和海腥气的空气包裹上来,却第一次让人感到了些许安心。阿婆听到动静,赶紧上来,看到司淮霖脸上的伤和悸满羽苍白的脸,又是一阵心疼,忙前忙后地帮她们热了粥,又看了看“吉他”的情况,才红着眼圈下去。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司淮霖去打热水,准备给悸满羽擦脸。当她端着水盆转过身时,看到悸满羽还站在原地,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司淮霖放下水盆,走过去。“怎么了?还冷吗?”她伸手想去碰悸满羽的额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悸满羽却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悲伤、恐惧、委屈,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司淮霖……”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哽咽,“都是因为我……你受伤了……文文受伤了……大家都被牵连……我就是个麻烦……我总是给你带来麻烦……”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身体摇摇欲坠。
  司淮霖看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你不是麻烦”,也没有安慰“别哭了”。她只是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将哭泣的女孩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比在海边那一次更加用力,更加沉默,也更加沉重。
  悸满羽的脸埋在她的肩窝,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司淮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那几乎崩溃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一遍遍、笨拙却坚定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和守护。
  过了很久,悸满羽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压抑的抽噎。
  司淮霖松开她一点点,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她的目光落在悸满羽红肿的眼睛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暴后的疲惫与平静:
  “听着,悸满羽。”
  “伤口会愈合。”
  “麻烦,来了,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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