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还没等他酝酿好该怎么撒谎,乔三那边却率先先开了口,“我叫乔有良,慕良城慕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杀朝廷之人,是为了给慕家军三千英魂报仇雪恨!”
  “兄弟……”乔三喉咙有些哽咽,“我方才看出你使出慕家箭术……你是不是……是不是慕小公子,慕怀钦。”
  .
  萧彻醒来时已经入夜,脖子有些僵硬,睁开眼,又是那张让他腰酸腿软的硬床,他“唉”了一声。
  又被抓回来了……
  就说别管,别管,偏不听,这下好了,成准姑爷了。
  他晃晃脑袋从床上爬起,环视周遭,怎么不见那蠢货呢?被分开看押了?
  走到门口,发现门也没锁,门口也没人看管,这让萧彻有些丈二和尚,他打开门时,正巧碰到小柳从门前路过,小柳怀里抱着酒坛子,胖胖的酒坛摇摇晃晃地散发着酒香,他笑道:“王侍卫,你醒了?正好开饭了。”
  萧彻怔了怔,晕晕乎乎地有点懵,自己从王二怎么就变成了王侍卫了?
  他没问那么多,心想该是因为他二人救了黑风寨的兄弟,所以乔三便和解了,他拍拍小柳的肩膀,笑问:“你家大姑爷也在吗?”
  “你说慕公子吗?他当然在。”
  还没等萧彻反应过来慕公子这个称呼,小柳便催促他急匆匆来到了堂厅,萧彻站在门外往里头瞧,慕怀钦坐在上座,挨着乔三很近,两人正端着大碗在那干酒,勾肩搭背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看来黑风寨还算有点良心,这是和解了。
  但气氛却似乎没有预想的那么热闹,在座的兄弟们各个脸色凝重,有的像喝闷酒,有的低头夹菜,就是没人说话。
  一群没规没矩的山匪,突然变得沉寂许多,这更让萧彻百思不得其解。
  小柳抱来酒坛,给慕怀钦碗里倒满酒后忙问:“慕公子,说到哪了?”
  慕怀钦僵硬地笑笑:“说到我和王二计划逃出皇宫,不幸被狗皇帝抓了起来。”
  “啊?”小柳眨了眨长卷的睫毛,急声又问:“然后呢?那狗皇帝是不是虐待你们了?”
  “倒是没虐待我……可惜王二他……”
  “他怎么了?”小柳急了,快走两步,头也探过去等话。
  慕怀钦叹了一声:“王二被皇帝处以了宫刑,所以变成了现在这副弱不经风的样子,连气力都没了。”
  讲了半天书的慕怀钦,将自己半生悲惨遭遇都讲了出来,并结合实际篡改了一下受刑人,正好萧彻的身份不便明说,他也以此以牙还牙。
  不过,说到此处,他便想起唐宁的模样,脸上的酒红又夹杂了几分怨气。
  小柳抿着唇,后牙槽咬的咯吱响:“狗皇帝!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不说,心思还这么歹毒,有朝一日,待我们杀进皇宫,定将他碎尸万段!”
  门口的萧彻心里咯噔一下,才弄清了状况,慕怀钦这是把唐宁的事按在了他身上。
  看着那少年阴沉沉的脸,心里竟生出还能不能挽回的念头。
  想想,太多渺茫,他若知道自己的大哥就是被这般受了宫刑,怕是撕碎他的心都有了。
  萧彻抚了袖子进门,他一来,所有人的瞳孔都聚焦了,像看一个同族异类……
  “狗皇帝,太不是人了!”
  “太可怜了……”
  “一个大男人这辈子只能在下面了。”
  萧彻在未预料的事上,同时受到了同情和痛骂,连未来床事都规划好了,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挨千刀的。
  小柳那孩子也不看个情况,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关切问道:“王大哥,你当时肯定很疼吧?”
  疼不疼不知道,萧彻只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已经成了个太监了,他猛地抬眼看去造谣人,还像没事人一样喝着碗里的酒。
  可以可以,演的不错,算你赢了。
  萧彻摸摸小柳的头,面对如此纯善的孩子,安慰道:“不疼,一点不疼,跟玩似的。”
  哧,慕怀钦一口酒没喝好,从鼻孔里喷了出来,转过头来就变了脸色,你他妈的还敢拿这事取乐,简直找死!
  第66章 在我面前不要这么累 ?(*
  坐在一旁的凤姐用手绢帮他擦擦嘴角的酒水, “慕公子,您慢着点喝。”
  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眼,慕怀钦目光停在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上, 他下意识偏过头,低声道:“无妨, 无妨。”
  这时候, 有兄弟过来敬酒:“大姑爷,我敬你一杯。”
  凤姐马上喝斥:“瞎叫什么, 叫慕公子!”她举起酒碗, “慕公子,你别听他们的,你与王侍卫之间的感情, 天地都为你们动容, 你我成婚这件事,就此作罢!”
  说完, 凤姐目光瞥向乔三, 并狠狠瞪了一眼, 随后将酒一饮而尽,拂袖而去。
  乔三自知乱点了鸳鸯谱也没再说什么,一来是鉴于慕怀钦是慕家子嗣的身份, 他们高攀不起, 二来……看了凤姐的神色, 他心里发虚。
  慕怀钦看了乔三一眼, 一眼就看出了乔三的心中所想,男人最懂男人,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最怕的就是她要的, 他给不了。
  “乔大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慕家军早晚都会重建,三千将士不会白死,他们的仇我早晚都会报,但……”慕怀钦从胸口里掏出那枚木梳,悄悄塞进乔三手里,“凤姐对我说,只有她爱的男人才可以碰她的头发,金玉良缘难得,我想,这把木梳应该只属于你。”
  乔三望着手里的桃木梳,没作声,指腹轻轻摩挲过梳齿间,那上面还残留着凤姐头上桂花油的香气。他的眼眶忽地泛酸,喉结上下滚动,却咽不下满腔苦涩。
  慕怀钦本以为乔三会答应,可事情并没有像他期望的方向发展。乔三缓缓闭眼,轻轻将木梳放在酒桌上,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
  慕怀钦不懂,“为什么?”
  乔三目光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碗边缘,粗糙的指腹划出细微的声响。
  他沉吟道:
  “我此生的梦想,就是能跟着慕将军冲锋陷阵、征战沙场。可我武艺平平,怎么都练不好,连马都骑不稳。”他苦笑一声,仰头灌了口酒,“那时我总以为,慕家军是永不倒的战神,铁蹄所至,万敌退避。”
  “可后来……”乔三的声音忽然哑了,“他竟败了。没有败在沙场上,却败在皇权的算计中。”
  ”我在城门外闻过那血腥味,浓得像是浸透了整座上京城,百里之外挥之不去。“
  窗外忽然卷进一阵冷风,吹得油灯忽明忽灭。乔三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像是那些年飘零的亡魂。
  “我曾看着他们的妻女被铁链拴着,发配到苦寒之地。路上冻死的,饿死的,哭声不绝……”乔三的手微微发抖,“而我,只能站在路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哪怕递上一口水。”
  慕怀钦默默听着,没有人比他更能感受到这种无能为力,它是这世上最毒的刀,从来不砍在身上。
  他努力眨着眼睛,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脆弱。
  “慕家走了后,我活得行尸走肉一般,走投无路之时,曾去了佛门剃度。大师点化我说,我尘缘未了,佛门不是我的归处,如今……”
  乔三低头摸着腰间的刀柄,虎口的老茧磨得他竟有些发痛,“这世道不公,苍天无眼,哪有太平,又哪有归处?我所能做的就是大开杀戒,杀尽天下的不公!”
  寨外的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乔三忽然想起凤姐总爱说,等天下太平了,要和他开间小酒馆。他猛地灌下一碗烈酒,辣得眼眶发红:“这木梳...你拿去给她。就说...就说乔三心早死了。”
  慕怀钦想说些什么,却见乔三已经起身,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照不到他腰间那柄耀眼的长刀。
  .
  敲门声响起,乔三打开房门,见到萧彻时,不由微微一怔。
  萧彻站在阶前,月光打在他冷峻的侧脸,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明明是同往常一般无二的装束,却生生显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乔三瞧了他的模样,多少打破了之前的印象,不知怎的,今夜的他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头一紧。
  “王兄弟,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不了。”萧彻立在门外,夜风掀起他单薄的衣角,“我来是有件事同你说。”
  乔三见他神色凝重,不由正了身形:“你说。”
  “我听你手下弟兄说,你们劫得那批银两,是送往上京的官银?”
  乔三眉头皱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确实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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