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时玉山不是滋味地嗯了声,时志鸿亦是满脸忧愁:以前我都没看出来,陛下暗里对上苑党的仇恨怎么深重。
方以德倒是高兴得很,笑道:时将军早想通得好啊,我保证,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就一句话,无论时将军做什么,方家都鼎力支持。
这时,苏元鸣起身挑开珠帘,径直走到了时亭面前,众官员安静下来。
时亭恭敬地对苏元鸣一拜,问:陛下可是要降旨重审白堤旧案?
苏元鸣袖下的手攥成拳,面上带笑问:时将军当真希望朕降旨吗?
当真希望我降旨吗?
当真要忤逆我的意思?
当真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时亭不卑不亢,毫不犹豫道:望陛下降旨重审此案!
苏元鸣吐出一口冷气,闭眼强忍怒火,许久,他倏地笑了声:好啊。
好好好,竟然时将军想要重审,那朕便答应你。
说着,苏元鸣蹲下身来,用一种陌生而阴鸷的眼神看着时亭,一字一顿道:不,朕该叫你,摄政王。
时亭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无法挽回的疏离感,心中顿痛,但他决然地拱手再拜:臣替宋涟大人谢陛下降旨。
时志鸿看了眼时亭,又看了眼苏元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三人成为君臣之后,很多事早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他直觉以白堤旧案为引,帝都要又要酝酿一场腥风血雨。
五日后,白堤当年的所有卷宗被集中到大理寺,时志鸿主审,刑部和御史台配合。
因有段璞提供的证据,旧案真相很快水落石出,但因背后主谋是苏元鸣,是大楚当今的陛下,三司官员对于是否告知天下发生争执,吵了三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不过时亭知道,此事如何妥善处理只是时间问题,眼下真正要紧的还是西大营的事,尤其是他收到西面青鸾卫的密信,说是在缴获的西大营来信中,发现了西戎的痕迹。
换句话说,在帝都安分了些许时候的乌某人,已经开始暗暗有动作了。
表哥打算怎么做?时志鸿百思不得其解,先前你将丁承义放出帝都,为的就是制衡西大营内部势力,我还能理解。后来西大营招兵买马,你也没动手。现在眼看西戎都要联手西大营,我们还要坐以待毙吗?
时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还记得严桐吗?
时志鸿一拍脑门,大笑道:悄悄,我倒是忘了他了,你把人派去西边,连先帝去世都没召回来。说吧,他是不是在西边有了新发现?
时亭点头,摩挲着手上的琥珀扳指,难得露出了近日的第一次笑意:能让葛大人宝贝的徒弟,自然是学到了他的真传的,怎么可能拖后腿?
时志鸿道:我觉得你在下一盘大棋。
时亭闻言想起什么,道:或许吧,人生在世,有时候再千算万算,也难抵突如其来的变故。
我懂你的意思。时志鸿拍拍时亭肩膀,笑道,不过有一件事你放心,我现在好歹是驸马,是陛下货真价实的妹夫,那怕你以后真和陛下闹掰了,只要有我在,别的不说,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和浅儿肯定能帮你说上话。
时亭摇摇头:好了,知道你急着回去陪浅儿,快去吧。
时志鸿本来要走了,突然想起什么,美滋滋凑过来:给你说件高兴的事,你要当表伯了!
时亭跟着一喜,吩咐:那你更得好好照顾浅儿了,女子怀孕最是辛苦。
放心,那么多疑案都查出来了,还照顾不好一个孕妇?时志鸿得意道,我连怎么带孩子都学会了,以后你可瞧好吧!
时亭笑着目送时志鸿欢天喜地离开,末了,摸出一张纸笺来。
纸笺正是上次他醉酒后写下的:
这个月一定到小院陪阿柳吃鸡丝面,落款时亭。
好巧不巧,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他也整理好了最近复杂而惆怅的情绪。
是时候见一面了。
时亭拿出短笛吹响,很快哒哒的马蹄声渐近,窝窝头欢快地跑过来。时亭翻身上马,转眼便消失在大理寺门口。
少时,宫里的内侍姗姗来迟,说是陛下请摄政王进宫用膳。
我也不知道摄政王去哪里了。大理寺的小吏想了想,不过看摄政王满脸的笑意,八成是去找玄衣大侠了,我听我们时大人说过,摄政王对那位玄衣大侠可宝贝了,宠得跟媳妇儿似的。
一刻钟后,内侍赶回宫里复命,将小吏的话如实告知苏元鸣。
跟媳妇儿似的?苏元鸣冷笑一声,这话让那个死哑巴听到了,怕是能高兴好久吧,你们说对吧?
满屋内侍看着苏元鸣提前让准备的一大桌佳肴,知道眼下没请来人,他正生气,皆噤若寒蝉,不敢接话。
苏元鸣倒是也没真想让内侍回答,继而自言自语:不过摄政王听到这话,会怎么想呢?或者说,他要是知道那哑巴对他抱有怎么龌龊的心思,还能接纳那死哑巴吗?
家人,兄弟,挚友,朕当年救他的时候,他也对我说话这些话,可到头来,不还是选择站到朕对面去了吗?
朕倒要看看,知道那死哑巴见不得光的心思后,他会怎么选择!
第64章 不系之舟(十)
时亭赶到城西小院时, 最后一缕夕阳散尽,残月已经挂到头顶。
明明是迫不及待地赶来,但走到院门口, 时亭又犹豫不前了
先帝去世后, 朝局动荡不安,诸事繁杂, 他和阿柳那怕同在帝都, 却很少有机会能见一面。上次好不容易见了面,自己却醉着,实在是不像话。
换作谁,生气都是理所应当的。
要怎么赔礼道歉呢?
时亭心虚不已,百思不得其解。唉,阿柳现在长大了, 可没以前好哄了。
小院内,乌衡早就察觉到时亭来了, 正坐在院子中间等着兴师问罪。
不理会他西戎二王子就算了,连阿柳也不要了吗?
这次自己绝对不能轻易原谅, 不然这人以后都敢好几年不来见自己。
可惜, 时将军迟迟没有想到哄人的法子,只能跟个木桩子般一直杵外面,最后还是乌衡先忍不住, 阴着脸开了门。
隔着青铜面, 时亭自然看不到乌衡的脸色,只知道自己犹豫的时候,对方急匆匆开门来迎自己,顿时高兴地两步上前,将怀里的豌豆黄塞到他手里。
乌衡正要发作的怒火强行被这包豌豆黄压制下来, 却又不想这么轻易算了,便原地站着不动,不给时亭让路进门。
刚出炉的,应该很好吃。
这时,时亭闻到了院内飘来的面香,心上一喜,是鸡丝面吗?我正好没吃晚饭。
大理寺连晚饭都不管了?乌衡腹诽了句,也顾不上和时亭算账,先将人拉进小院,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大碗鸡丝面端给时亭。
你不吃?时亭问。
乌衡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吃过了。
何止吃过,自从让时亭写下纸笺上的约定后,乌衡每天都会做好鸡丝面等他来。
只不过,摄政王大忙人一个,硬是拖到六月底才想起来这还有个人在等他。
时亭大快朵颐,饥饿感很快被抚平,十分满足。
乌衡见他吃得差不多了,给他倒了杯水。
听着树梢上的蝉声,时亭觉得两人间的气氛有点尴尬,便开始找话题聊:阿柳,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这才想着关心他?
乌衡怨气难消,转过身躯,双臂交抱靠在柱子上,只留给时亭一个背影。
这是真生气了。
时亭赶紧起身过来,坐到乌衡旁边,诚恳解释:陛下登基,我要做的事太多了,面对的变故也多,所以没法顾及其他。此外,我
话未完,乌衡更为烦躁,直接抬手将自己耳朵捂住,一副就不听的顽固模样,跟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