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作为他孩子的父亲。
段林抱着项书玉,他的眼镜毁坏了,没了镜片的遮挡,眼中的算计一清二楚地展露出来。
他轻声安抚了两句,说:“我会和我父母说这件事的,项书玉,他们也见过你,你母亲当时……也说过想让我们结婚。”
项书玉闭着眼靠在他怀里,他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他想,他也是一个成年人了,恋爱与婚姻,不应该还要听父母的话。
于是项书玉抬手推拒着段林的怀抱,段林现在身体还虚弱,项书玉轻轻一推,还真将他推开了。
项书玉抽噎着,情绪却像是已经努力平静,只是看着段林说:“我之前说过的,我宁愿死,也不会生你的孩子。”
段林嗓间忽然发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的身体要是打胎会很很难再受孕,你不是喜欢孩子吗?”
“我不喜欢,”项书玉嗓音带着一点点沙哑,“你好好养伤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需要你的负责,你的负责除了用婚姻把我关起来,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他折身要走,但那些话还是惹怒了段林,段林脸色阴沉,猛地攥住了项书玉的手腕,想将他拽回自己身边。
项书玉瞳孔微微一缩,像是之前被那人险些猥亵的惊恐在这一瞬再度冲击回心脏大脑,他惊恐地抓起桌上的花瓶,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哐当”一声砸在了段林的脑袋上。
段林先前原本受伤的地方再度遭到重创,瓷瓶碎片落了满地,段林脑袋上的伤口崩裂,血液浸湿了纱布,缓缓顺着他的发丝和面庞滑下来。
他的视线阴郁得像是盯紧了猎物的暴怒的兀鹫,项书玉后背发凉,也顾不上自己掌心被碎片划破,只怔怔地后退了两步,紧接着摔坐在地上。
项书玉仰头看着段林,他脸颊还是寡白一片,眼眶泛红,惊惧又怯生生地与段林对视着,那双漂亮的、盈满水汽的双眼里映出了段林的脸,就好像满心满眼都是段林似的。
但段林知道,项书玉心里根本没有他的位置,只有恨和无视。
段林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想抓住项书玉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但刚弯下身,病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无数警察涌进来,将段林围起。
段林眉心微微一蹙,这阵仗看着可不像是因为明秀雇凶的事情来的。
他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接到了举报,你涉险泄露他人商业机密,我们需要带你回去询问。”
“泄露商业机密?”段林眯了眯眼,视线一转,又落在项书玉身上。
项书玉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躲在角落里,与段林故意拉开了距离。
段林忽然像是知道了什么,他反问道:“证据呢?”
“有,有证据,”项书玉先警察一步开了口,声音还在轻颤,“我亲眼见到了,你利用私域网络和代码窃都清的财务信息,并且……对数据进行了篡改,这些都是我见到的……元数据内会留下访问痕迹,只要查一查ip地址,就能知道是不是你做的这些事。”
话音未落,段林的视线便紧紧落在了项书玉身上。
项书玉没敢去看段林,他在说谎的时候总是紧张,但或许是这段时间谎言说得太多,他自己也已经习惯了,神情间并没有太多显而易见的破绽,只是慌张,恰到好处的慌张。
他没看段林,段林与病房内的警察对峙着,慢慢也清楚项书玉是什么意思了。
他忽然轻轻嗤笑起来,却更像是在自嘲。
“项书玉,”段林轻声问,“你见到了?”
“……”项书玉垂着眼,咬着唇瓣,手指紧紧攥着衣袖。
半晌,他像是忍无可忍抬起脸,掷地有声说:“是,我是看见了,你是我男朋友你做什么我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你在我家里放监控,你雇人在我水杯里投毒并且推卸责任给其他人,甚至教唆明秀雇凶侵犯我,这些事情我全都知道,还有……还有最开始,你英雄救美的那一天,那些事情也全因你而起。”
段林皱着眉,轻笑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如果不是你做的,难道这些事情是我做的吗?”项书玉似是而非地问。
他这么问了,段林便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是项书玉做的。
项书玉在赌他会主动担下所有罪责,在赌他的真心。
“你赢了。”段林认输。
项书玉赌对了,他不会把项书玉交出去。
“都是我做的,”段林对着警察平静地说,“你们抓我。”
***
段林进看守所的事情闹得声势浩大,同时,一起登上财经新闻的,还有都清偷税漏税被举报的新闻。
项书玉坐车去看守所的路上一直在翻看新闻,看着那些嘲笑着说两个公司狗咬狗的评论,心里却并不松快。
段林人进去了,助理和保镖还在项书玉身边陪着,按段林之前吩咐的继续照顾着项书玉。
项书玉晚上总是从梦里惊醒,会想起段林那天被警察带走前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的眼神,还有藏在眼睛深处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受伤。
每次醒来,他就觉得自己腺体处很难受,身体在渴求着段林的信息素。
项书玉汗涔涔地坐起身,有时候一睁眼就是一整夜。
警察这段时间有来问他一些细节,项书玉能说的细节,能甩的锅都说了,他攥着拳头,指甲都陷进了掌心的肉里,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又觉得很心虚。
他知道段林有罪,但泄露机密这件事不是段林干的,他故意在都清系统里留下了破绽,最终指向了段林的公司系统网络,但只要段林改口否认罪行,所有的一切就要重新进行调查。
项书玉很清楚,以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他经不起细查。
项书玉听着警察说话,一直到警察离开都没有提到任何和他有关的事,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这个男朋友手段挺黑的,听北城那边说他还把他亲生哥哥给弄了。”
项书玉睫羽一颤,猛地抬起脸:“什么?”
“雇凶杀人,伪造车祸,也是他哥命大,只是脑震荡和骨折,没什么大事。”
项书玉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也好像已经无法理解对面说的话了。
什么雇凶杀人,什么车祸。
段枂车祸了?
项书玉脑子一片空白,怔怔坐着。
“可以去探视了,项先生你跟我们来吧。”
“哦……”项书玉呆愣地起了身,恍恍惚惚进了房间。
段林坐在玻璃窗后,他脑袋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现在还没有起诉,没有定罪,他暂时没办法离开看守所。
短短几天,看起来便憔悴了很多,但面色却依然是冷漠的,像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见项书玉进来,他的视线便一直落在项书玉脸上,将他所有的反应与神情都尽收眼底。
项书玉眼睛里没有他。
段林这才惊觉项书玉原来可以无情到这样的地步,无情到所有的陪伴和恩怨都可以在转瞬之间消弭。
或者,也不完全。
项书玉还是恨他。
“为什么恨我?”段林实在是不明白,他问项书玉,“因为我巧取豪夺,还是因为段枂?”
“为什么总要觉得和段枂有关系呢?”项书玉实在是匪夷所思,“为什么总要觉得没有段枂我就会爱你?”
段林沉默起来。
“段林,”项书玉主动喊他,“你要是后悔的话,可以现在就出去告诉警察,你没有泄露都清的机密,都是我做的,是我在嫁祸你。”
“你知道我不会做这种事。”段林淡淡道,“我爱你,你也知道我爱你,否则你根本不会这样做。”
“所以我问你后不后悔,”项书玉轻声说,“如果你现在说后悔了,不想爱了,你就还有机会还自己自由。”
段林像是听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他喊项书玉的名字,说:“你薄情啊,项书玉,你以为谁都能说不爱就不爱吗?”
“……”项书玉又是很久没有说话,久到段林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项书玉却忽然道:“比起你,我自愧不如。”
“毕竟,我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伤害一母同胞的手足,更不会用爱来当借口去试图毁掉爱人的事业和人际关系。”
段林一时间忽然无话可说,他清楚项书玉也应该已经知道些什么了,他问:“你联系上段枂了?”
“没有。”项书玉深吸一口气,但身体还是在颤抖。
因为段林的所作所为,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很可怕,以彼之道说他薄情似乎都有些不太恰当,他没有心,他的血也是冷的,野兽的血液与心跳好歹还是温热的,可他连野兽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