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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48章 想不想我
  有的时候,提出一个简单却关键的问题,提问者往往问的不止是问题本身。
  而面对这样的提问,作答人并不能用三言两语就概括出一个精确答案。因为看似简单的问题,总是需要复杂归因。
  如果要溯源,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季风廷想,大概是那场短途旅行之后。从学着火车鸣笛前行、唱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朋友们,一个一个说再见开始。人生旅途某段的同行者,再要好,也有到站下车的时候。友人逐渐离散,有的安于现状,有的挣扎向前,有的前途渺茫,有的正登云梯。
  江徕就是在那个时候,去首都签下了《茉莉姐姐》。那是他电影星光路的启点。季风廷收到这个好消息,做好一桌子菜在家等他,江徕一进屋便将季风廷托着屁股高高抱起来转了一圈,笑得意气风发。
  直到吃饭的时候他才记起来,告诉季风廷,进组时间就定在两个月后,而电影主创会在开机之后被邀请去某个慈善晚宴,为山区留守儿童募捐。
  季风廷那时候事业也正爬上坡,接连拿到几个有戏份的配角,也因此,公司终于想起来还有他这号被放养多年的员工,替他谈下几个试镜的机会,又带他出席过一次小型活动。
  私底下,季风廷兼职也有起色,他自学了cad,能做些简单的场景预演,又有圈里的朋友替他牵线,接的活不多,但价格给得都不错。
  那些日子,不能说踌躇满志,生活、工作,也好歹算是有了奔头,仿佛他们畅想过的一切,无论星星还是月亮,再努把力就能触手可及。他真心为江徕感到高兴。就在这时候,江徕抱歉地说,慈善晚宴这种场合应该会很严肃,到时可能不方便带季风廷前去。
  季风廷点点头,他倒并不在意这些。江徕一直没有签公司,他入行后发展的势头飞快,很多事情都是有一定经验的季风廷在替他处理,于是季风廷这时,自然而然,更多考虑的是江徕晚宴上的妆发造型问题。
  过了段时间,他带着江徕去了那片的高端商场。
  江徕不明所以地被季风廷打扮了半天,几套衣服试下来,季风廷都觉得不错。他还是第一次见江徕穿礼服的样子,眼睛亮了又亮。虽然他攒了这么久,要全款买下一套有些吃力,但时间还宽裕,足够他去想办法筹够剩下的钱。
  他兴致勃勃地问江徕最满意哪一件?
  不料江徕却笑着说:“宝贝,离我生日早着呢。”
  季风廷愣了愣,反应过来江徕误解他的用意,只好解释:“就当庆祝你拿下人生中第一个男主角。”
  江徕摇摇头,但能看出来他很开心。回到家里,见季风廷对着电脑干活时都在走神,以为他还在惦记这事,便去亲他的嘴唇。两人唇瓣分开的时候,他揉着季风廷的脸,逗他开心:“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为什么还要破费。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就拿你的身体偿债吧。”
  季风廷淡淡笑了,却什么也没说。
  为了攒钱,那段时间他熬夜熬得很凶,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赶到片场。江徕虽然是空档期,却不比季风廷清闲,他要常去应酬,为了角色瘦身、塑形、采风,从零开始练吉他,可是他们好像有一种心照神交的默契,谁也没劝过对方一句,诸如放慢脚步,有空就多休息休息的话。
  季风廷只是会在江徕晚归的深夜里一直等着他,好为他及时煮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而江徕也只会在季风廷揉着眼睛缓解疲惫的时候,洗好蓝莓,热好牛奶,默默放到他手边,替他按一按太阳穴。
  就在江徕进组不久后,季风廷终于买下他看中的那套礼服,想要到时候直接送到剧组去,给江徕一个惊喜。可江徕在下戏之后照例给季风廷的来电中随口提到,有一家品牌主动提出为江徕赞助出席晚会的着装与配饰,并在当天就已经飞到剧组替他量好尺寸。
  季风廷准备好的惊喜没有机会送出手。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再送出手。
  一周后,他在网上看到了《茉莉姐姐》全组参演人员出席慈善晚会的新闻,江徕从容淡漠地站在导演旁边,一身挺括西服,衍线精致低调,仿佛王子终于回到他的王国,恢复他原本金光闪闪的模样。
  他已初具规模的粉丝群体在评论区宣传时特意强调,江徕上身的衣服和胸针,是某个如雷贯耳的奢侈品牌为他特意定制,可见圈内人对这位冉冉升起的新星有多么关注和重视。
  在那一刻,季风廷第一次真正领悟到,原来两人有过同样的经历,站在同一条跑道,向着同样的目标,只是一种他以为。
  也是在那一刻,季风廷回味过来,为什么江徕会误解他带他去试衣的用意,因为在江徕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潜意识里,重大场合的打扮应当更加昂贵、精致、得体。
  几万块钱买下来的成衣,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单品,是日常生活中用以调剂感情的小礼物,跟他送给季风廷亲手组装的电脑、鱼缸,还有他在天台上为季风廷所种下的一片蓝莓树,带回家的每一束鲜花,没有任何本质上面的区别。而这正是江徕与季风廷的本质区别。
  要解答江徕的“为什么”,这件事情只是起因,是答案的其中之一。
  再后来的事情,按下种种,不必细提。季风廷的演艺生涯逐渐到达抛物线的顶端,只停留了一通电话那么长的时间,便从半空之中狠狠跌下。
  江徕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有做错。对于这段感情,季风廷也不是没有想过挽留,只是一个人走上坡路,一个人走下坡,逐渐朝向了不同的世界,世事在变化、处境在变化、心态在变化,二人之间的连线不免也随之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分开不过是顺应变化,是必然。季风廷能留住的,不过是沙粒从指缝之中逐渐流泻时,万物融化溃散的触感。
  江徕问:“为什么不说话?”
  季风廷在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回答他:“我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江徕在夜色中看着他。
  “那次去探班,我待了三天。”季风廷想起那整条街火红的枫叶,说,“是秋天吧,快到冬天了。”
  “那几天突然有了假期,脑子一热就做了决定,我也没问过你,到地方才发现你腾不出来时间。”顿了顿,季风廷又说,“我就在一家711等你,当天晚上你很晚才收工。”
  适应了黑暗,他已经能看清楚江徕的表情。
  江徕直直地盯着他说:“原来季老师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季风廷笑了下,又沉默,过了会儿才说:“其实我在你拍戏的时候去偷偷看过,那时你应该在和娉婷姐走戏。还没靠近,只见到个大概,守在外围的场务很尽职,可能怕我图谋不轨吧,拿警示牌把我给轰走了。”
  江徕静了静,问:“然后呢?”
  然后。
  “然后……挺遗憾的,没能见到大剧组怎么拍戏。那几天我就一直待在酒店里,等你放工。”
  江徕说:“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季风廷陷入长时间的思索,又或者说斟酌。他最终选择说:“回家之后,我们两个都很忙,联系的时间越来越少。”
  “不知道你对那段时间还有没有印象,其实我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有天晚上我回家,一进屋发现满地都是水,找了半天才找到,是埋在墙壁里面的水管漏水了,那一半墙面的乳胶漆都被泡得鼓起来,很难看,沙发和电视柜也都泡湿了。我收拾了很久也没弄好,半夜躺在床上给你发了条信息,问你在干什么,想不想我。”季风廷停顿在这里,又自言自语地说,“我不该提这个的。”
  江徕尽量匀速地呼吸了几次,而后说,他记得这件事。
  他说:“我那天是个大夜戏,早上一收工就给你回了信息,问你怎么了。你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复我,可是没有告诉我这些,只说了句没什么,已经没事了。”他问季风廷,“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风廷平静地说:“我猜到你在拍戏。”现在轮到他说这没有意义了,“告诉你,也不过是白白增加你的烦恼。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修不好东西,就请人来修好了它,这很容易。说到底,这些都是小事。”
  江徕冷漠地重复:“小事?”
  “小事。”季风廷话头一转,又说,“可能那个时候年轻没有应对经验,现在想起来,一件一件的小事情,也会积沙成塔,我们又身处这个环境之中,都太忙了,一整天对不上一句话。恐怕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再好,也会被这些压垮吧。”
  “所以说,这就是答案吗。”江徕竟然笑了一下,锋利地指出来,“季老师好会避重就轻。”
  季风廷摇摇头,收回视线,不再看江徕。
  “如果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面,我不会说那样的话。”他望着虚空,“第二年春天结束的时候,我爸爸出了车祸,没有人照顾他。连老天都在提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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