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微没回话。
  但身处人群中的他，却再也没了之前的气势。
  因为他知道，满大街的人，都是烬厌的人质。
  就如其他城里的那些凡人一般。
  只要烬厌抬手轻挥，他们便会一瞬间变成骨头渣子都不剩的血雾。
  这些人命，在烬厌眼里全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烬厌本来还想开口威胁玉微。
  但看玉微的表情似乎已经妥协，便没再说什么。
  虽然玉微一向没什么表情，此刻亦是如此。
  但烬厌就是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任何端倪。
  不管是愤怒、喜悦还是痛苦，只要有一丝轻微的变化，他都能察觉。
  烬厌满意地勾唇，又随手揽住玉微的腰，化作两道残影，落在了仙盟总坛的白玉阶前。
  守门的仙侍见了玉微，先是恭敬行礼，视线触及他身侧的烬厌时，脸色骤变。
  “魔、魔君？！仙君，您怎么会……”
  遮影术只对没有灵力的凡人有用。
  所以他们能认出来自己和烬厌，也无可厚非。
  玉微避开那探究的目光，声音冷硬：“我要见你们盟主，兰无辰。”
  那仙侍不敢再多问，朝玉微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跑去通传。
  玉微与烬厌便站在院前等候。
  院中栽满了玉兰，此刻正值花期，雪白的花瓣落了满地，空气中浮动着清冽的香。
  烬厌低头捻起一片花瓣，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阴阳怪气道：“玉兰城，仙宫院里还种满玉兰花……啧，连地名带景致，都是你和你徒弟的名字。”
  “就这样，你还不承认他喜欢你吗？”
  被烬厌如此提醒，后知后觉的玉微才反应过来。
  好像确实如此。
  玉兰城的“玉”是玉微的“玉”，玉兰城的“兰”是兰无辰的“兰”。
  他以前都没注意过这个细节。
  还以为兰无辰是喜欢玉兰花，才把这座城命名为玉兰城。
  “就算是这样，又与你何干？”玉微冷问对方。
  “不是已经说了吗？”
  烬厌指尖摩挲着那片雪白的花瓣，溢出的魔气瞬间将花瓣灼成焦黑，“我吃醋。”
  “你本该是我的。”
  玉微道：“我从来不是你的。”
  “我们俩纠缠了万年之久。”
  “但只有恨。”
  “恨？”烬厌温和的笑起来，“也对啊，除了恨，如今的我们，什么都不剩。”
  “仙魔本就殊途，这是我父亲教给我的。”
  “他甚至说，他宁愿死在我手里，也不想我给魔族丢脸，堕落到去喜欢一个仙家人。”
  “于是，我便把他杀了。”
  就算玉微再迟钝，此刻也听懂了烬厌的意思。
  他挑了一丝眉宇，难得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所以你想说什么，说你也喜欢我？为了我，弑父？”
  “那倒不是。”
  烬厌盯着对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喜欢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词汇。”
  “但我确实想要占有你，想要你……”
  “只属于我。”
  第5章 玉微，你当本君瞎了吗！
  玉微对烬厌的说辞无话可说。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行为和言语都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大抵纯血魔裔都是这样的性子。
  生性残忍、暴戾恣睢且淫乱不堪。
  是这世上最邪恶的物种。
  好在这世上，也只剩他一个纯血魔裔了。
  因为其他的同族全被他亲手杀光了。
  玉微持续沉默的站着，院落的风将他银色垂肩的长发吹起，带起一丝冷艳的柔和。
  析长的身型，挺拔的腰背，都让院中还在的其他仙侍移不开目光。
  当然他们不敢与仙君对视，更不敢直视。
  只敢偷偷的看着这位高岭之花的背影。
  仰慕着这位曾经令所有魔族闻风丧胆的仙君。
  直到白玉阶尽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院中玉兰花瓣的轻响。
  兰无辰终于姗姗来迟。
  那是个眉宇和玉微一般冷峻的男人。
  一身月白道袍，袍角沾着些许风尘。
  他走到廊下站定，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玉微颈间。
  那枚玄铁项圈泛着暗紫色的符文，正随着玉微的呼吸微微闪烁，像一道狰狞的枷锁。
  两人什么都没说，只有眼神对视。
  但仅此而已，兰无辰便已明白了一切。
  玉微仙君被魔君俘虏，这消息差不多已经全天下皆知。
  兰无辰早就想救，可惜大半城池的百姓都是烬厌的人质，他心里挂念师尊，却只能恨自己无能。
  他知道，如果他放弃这些无辜的人命，哪怕把师尊救出来了，师尊也不会感激他，甚至不会原谅他。
  如今，烬厌主动带师尊上门，倒是个机会。
  “师尊。”
  兰无辰俯身行礼，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惊慌。
  只有抬眼时掠过玉微苍白面容的那一丝疼惜，快得如同错觉。
  他自然看见了玉微身侧的烬厌，那位魔君正饶有兴致地捻着一片已经烧焦的玉兰花瓣，赤眸里的玩味几乎要溢出来。
  “兰盟主倒是懂事。”
  烬厌轻笑一声，将手中花瓣碾成粉末，随手丢弃，“省得本君再演一场逼宫的戏码。”
  兰无辰却突然抬手，周身仙力如涟漪般荡开，淡金色的结界瞬间拔地而起，将三人牢牢裹在其中。
  结界壁上流转着细密的符文，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与窥探。
  “魔君想看师徒相残，总该给我们留几分体面。”
  兰无辰转向玉微，本来冰冷的面容在触碰对方视线的一瞬间，突然柔和了下去。
  “师尊，”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又微微侧过身，将心口对着玉微，“弟子修炼一千年，护了这座城二百年，早就够了。”
  “可您不一样，您要活着，要守住剩下的百姓，要……”
  他顿了顿，后话没说完。
  随即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叹息：“动手吧，用‘寒川诀’，快些，弟子不怕疼。”
  寒川诀是玉微教他的第一式剑招，能一瞬间用霜寒剑气杀人于无形。
  玉微看着他露出坦然的表情，那笑容里裹挟的温度，像极了自己每次教他剑招时，他眼里再明显不过的崇拜和倾慕。
  那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真的是喜欢吗？
  无从得知。
  如果他不开口说，玉微也不会主动去问。
  而这边玉微还在迟疑着，他身边的烬厌便主动递上了一把精致银色的长剑。
  剑柄雕刻着繁复的星月之纹，是玉微的本命剑。
  ——月吟。
  在玉微被俘之时，这把剑也变成了烬厌的战利品，被他收入囊中。
  递剑的时候，烬厌还满眼讽刺的笑吟吟道：“本来还担心你身体不行，想帮你一把。”
  “现在看来，似乎是不用了。”
  “有个懂事的徒弟，就是好。”
  玉微冷瞥了烬厌一眼，没接。
  “怎么？仙君要抗命？”
  “玉兰城十万百姓，可都等着看你这位仙君，是要顾念师徒情分，还是要做个‘慈悲’的救世主。”
  烬厌话音刚落，抬手对着结界外虚虚一握。
  轰——————！
  瞬间，爆炸声破空而来，整座仙宫的院落建筑，竟然在刹那之间，全碎了。
  轰然倒塌！
  院子里里栽种的大片玉兰花树，也全变成了枯枝残叶，摇摇欲坠。
  那些修为高的仙侍尚能躲过一劫，可修为低的仙侍，几乎都随着周围的建筑一起碎成了血沫。
  猩红突然遮天蔽日。
  天空竟下起了纷纷扬扬的血雨。
  眨眼之间突生如此变故，玉微和兰无辰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玉微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他现在是灵台受损的虚弱状态。
  而兰无辰是太自信自己所设的结界。
  以为隔着这层耗费自己大半修为所设的最高级结界，烬厌怎么都不可能杀得了人。
  却没成想，别说杀人，毁了整座仙宫甚至整座兰玉城，都不在话下。
  他有些疑惑。
  因为他以前和这位魔君交过手。
  印象里，没有这么强。
  看到这一幕，沐浴在血雨中的玉微，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他不再迟疑，也不敢再迟疑。
  缓缓抬起手，接住了烬厌递过来的月吟。
  本来早已握习惯的剑，此刻在他手里，竟有千钧之重。
  掌心凝聚起淡蓝色的仙力，那是寒川诀的起手式。
  受寒川诀的影响，剑刃开始密密麻麻的覆上一层透明的冰层。
  隐隐发着和他掌心一样的淡蓝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