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贺宴舟的身份并没有被巫暮云公之于魍魉山众人,也没有被青女宣扬出去。
玉凤和化龙看着贺宴舟那变化多端、精妙绝伦的剑法,不由地愣在了原地。
贺宴舟没做理会,倏然狂风呼啸,大雪将至。魍魉山的天气一向恶劣,冬至必然是大雪纷飞。
贺宴舟回到幽溟洞,转眼已经过了五个月,沈十一在山下毫无消息,而贺宴舟苦心修炼却又不知巫暮云状况如何。百般无奈,心烦意乱,只好深夜打扰灵师,将巫暮云的情况问了清楚。
灵师是魍魉山唯一一个不受限制能自由出入九霄塔的人,他身上有巫暮云给予的特许,在巫暮云被《阴阳诀》反噬的日子里,只有灵师能前去看望。
整座魍魉山,巫暮云唯一能信任的就是灵师,原因很简单,灵师修炼不了《阴阳诀》也当不了首领——这也是山神的规矩,能与他通灵的人,是无法享受它给予的权利的,因为与他通灵是最大的权利。
这在贺宴舟眼里,实在是个笑话,能当饭前饭后的闲聊话题了。信仰者被削弱职权,哪怕对面是个神明,也会有后悔的时候。
灵师坐在矮案边上,手里拿着一本经书,听到贺宴舟深夜来此的目的,将书合上,“昨夜我算了一卦,今日贺公子便来我洞里。果然如卦象所说,你的身份会迫使你做出选择。”
贺宴舟不想去猜测灵师话里的意思,他只想知道巫暮云现在的情况。
“阿云已完全修炼了《阴阳诀》,他现在应该受其影响巨大,我只想知道,他如今安好与否,清醒与否?”
灵师站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水放在了身前的桌子上。
“既安好也清醒,只不过,《阴阳诀》对其心理的折磨太深了,他自己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地方,找不到出路,很难出来。”
贺宴舟:“我有办法救他,我功力恢复了七成。今日便可以下山,寻找《九禅经》。”
“《九禅经》确实可以救首领出来,但想让他逼出《阴阳诀》与生俱来的邪气,那估计很难。贺公子,我知道你天赋异禀,很厉害,但想用《九禅经》去除《阴阳诀》身上的邪气,你可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
贺宴舟没急着表明忠心,大放厥词,说自己碧落黄泉在所不惜,安静的听着灵师接下来的话,“能协助《九禅经》吸出邪气并消化掉的,只有阳刚之血,要滚烫的、鲜活的,施术者的血液。”
“你会被抽成干尸的,贺公子。不如放着首领疯魔下去,你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却自己的心愿,难道不好吗?”灵师说着,双眼一眯,褐色的瞳孔里倒映出贺宴舟纠结的面孔。
许久,贺宴舟动了动嘴角,烛光照在他脸上,呈现出阴影,他笑道:“灵师是不是以为,我会因此退缩?”
灵师期待着贺宴舟接下来的话,如他所料,“我不会!他若半疯半魔,过得无忧无虑,我也许还会犹豫。但是他疯且痛苦,要我再豁出半条性命出去,我也得将他带回来,重新审视这个世间。”
贺宴舟道:“从你的话里我可以看出,阿云如今很痛苦。我要救他,就没有后退的必要,救他亦是救我自己。”
说罢,贺宴舟离开了第六洞穴。
大雪飞扬,扰乱视线。雪花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他抬头感受着雪冷,将手里的无双剑捏紧。
心中有千斤坠下,让人惊颤。上一次这副模样,还是在段子琛离开后。
时过境迁,不变的还是来时人。
于是贺宴舟下了山,两个月后,在杭州郊外寻到了跪在慧空坟前的玄道。
玄道满脸沧桑,整人似乎老了十来岁,不像是那个当初贺宴舟在金翎宫看到的庄重严肃的青年和尚,一身破衣烂衫,眼里死寂,毫无生机。
贺宴舟一路过来与千机阁乃至其余江湖侠客动过手,已然暴露身份,必须找个隐秘点的地方躲起来。所以他选择用最粗暴的方法,先将玄道打包带走,等到了个隐秘点的山洞里,才将人放了下来。
只是贺宴舟放下心后,又有些束手无策——
玄道整个人就那么端坐在他身前,一声不吭,甚至被贺宴舟点了穴道扛到洞里也没有任何反应,贺宴舟怀疑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么会这么淡定。
玄道像尊佛一样既不动弹,也不出声,哪怕贺宴舟治好了他身上的伤。过了很久,无奈之下贺宴舟只好抽出无双剑就玄道刺去,结果剑架在脖子上了,人还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玄道大师,你好歹给个反应。这么无视我又有什么意义?”贺宴舟摊开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玄道动了动眼睛,看着他手上的无双剑,开口道:“你不是劫匪,你是贺宴舟。”
贺宴舟闭上眼,极力克制情绪,原来这家伙以为自己被人绑架了,所以准备上演一出视死如归的戏码,好样的,真是好样的,他都快感动哭了。
“说吧,你是假扮玄道的人对吗?佛门大师,不应该有头有脑吗?”贺宴舟一字一句,带着点小情绪,就这么吐了出来。
第67章 魍魉山(7)
他出现在玄道面前, 既没有带面具,也没有将无双剑藏好。一身清贵气质, 如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居然现在才认出他来,要么这个人不是玄道,要么玄道脑子坏了。
“阿弥陀佛。贺大侠,你绑我过来为了何事?”玄道两手合掌,依旧面无表情。
愣了许久, 贺宴舟才扶叹道:“慧空大师……是被靖王所杀?”
玄道摇头。
贺宴舟有些不解,如今世上,要对名门正派赶尽杀绝的除了上官拓,还会有谁?
看着贺宴舟一脸不信的样子, 玄道放下手掌,眼里全是悲痛欲绝, “杀我师傅的是其他门派的人, 是那些为了争夺武功秘笈,头破血流不知悔改的——‘侠’。”
侠之一字, 轻身重义之人,绝不会做落井下石之事。
玄道说完便又闭上了嘴, 贺宴舟看着他, 有些无可奈何, 倏然感同身受,道:“八年前, 你们围剿我,灭我门派时,我也是这样的心情。当时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玄道毫无愧疚,“因你残害百姓, 与邪教同伍。”
贺宴舟的心被一根刺扎到了底,但还是忍着解释道:“说这些话前要求证的,玄道大师也不希望自己手上沾染了无辜人的血吧?”
“梨花村里藏匿着朝廷贪污腐败的官员,是那些人在百姓苦不堪言之时火上浇油,我屠戮的不是无辜百姓,而是手上沾染无辜人鲜血的恶徒。至于南冥教,教派建于南诏,因为与中原不同,所以便要被恶意称为邪教吗?也许因为某种原因,他们与中原的门派不合,但站在他们百姓的角度,南冥教也是为国为民的好教派,我只是寻一知己,与其交好,哪里不妥?”
“侠者要秉持道义。何为道义?以武载道,以义破法。不伤及无辜,不欺负弱小,恩仇必报。若有一剑在身,剑又是为何而出鞘?为了路见不平,为了滴水之恩,为了仁义道德,为了赴汤蹈刃,死不旋踵!”贺宴舟道:“那我又有何错?屠戮贪官污吏?还是与邪教为伍?”
玄道看着他,终究说不上一句反驳的话语,又听贺宴舟道:“我没有错。我手上执有一剑,一剑可御数敌,既有如此能力,我又为何看着心中侠义被践踏而无动于衷?!你们围剿我,哭着喊着要杀我时,可曾想过这些?”
“你们没有。你们的行为,与你嘴里所谓的杀害慧空大师的’侠‘没有区别。”
有些事情压抑太久,爆发的时候难免失控,但贺宴舟这么多年了,总算说出来了。在未得知真相时,他还真怀疑过自己,后来与苏邵重逢,才发现,其实自己才是那个一直以来被蒙在鼓里的最可笑的人,却是最不无辜的可笑人。
贺宴舟试着冷静了下来,扶额了捏额心,“对不住,我说这些,只是希望大师能帮我一个忙。”
玄道的眼里多处祭祀愧疚之意,却依旧端着架子,不愿低头,平视着贺宴舟,缓缓道来,“哪怕你是对的,于我而言,嗜杀成性和牵连无辜,已然错误。你做了,便是无力回天。”
贺宴舟深呼了一口气,心想着自己太感情用事了,才会在这里与一个和尚废话连篇。
“我可以替你报仇。”贺宴舟突然道,“只要你肯帮我。”
玄道一顿,不明所以地看着贺宴舟,“贺大侠的意思是?”
“你的敌人是靖王,巧了,我与靖王也有不少过节。若是玄道大师想要报金禅寺覆灭之仇,我想我这个人你可以试着用一下。”贺宴舟将无双剑归鞘,“不过我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