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只有玄道大师恪守成规,出家人滴酒不沾,哪怕苏邵想尽办法要灌他酒水,也无济于事。和尚的意念可不是常人能够晃动的。他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了几口小菜,闭目养神。
  许久,玄道睁开眼睛,终于开口:“各位是不是还忘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等的就是这句话。贺宴舟从巫暮云的腿上爬起来,醉意全无,笑道:“玄道大师时间拿捏得正好,不多不少两个时辰,大家也过了一把酒隐了。”
  一路上风吹雨打都过来了,该做最后的搏击了。
  苏邵放下碗,收了手上的扇子,从容地看着贺宴舟。
  “诶,醒醒啊,别睡了。五洞主,醒醒!”沈十一依旧半醉,推了推边上的莫濯。
  见莫濯还是没有动静,沈十一叫小二拿了桶水,提在手上正准备朝着莫濯泼去,此人意外的醒了过来,看着沈十一轻咳两声。沈十一脸色一黑,他装的。
  “既然大家酒都醒了,那便该讨论对上官拓的围剿计划了。”贺宴舟道:“这才是我们今日聚在这里的目的。”
  “师兄有计划了?”苏邵问道。
  贺宴舟:“来之前和阿云讨论了一番。”他说着看向巫暮云,“那个时候心里大概有了底,只是还不知道如何实施。一来,是因为没有寻找到控制药蚀人的方法,二来,没有摸清楚上官拓的底细。”
  “也对,药蚀人乃是不死物,若不是取其头颅,根本杀不死。”苏邵道。
  贺宴舟道:“药蚀人不是杀不死,而是太难杀。我们已经将从药蚀人体内得来的蛊母送往了魍魉山,只要十二位御蛊师那边有消息,药蚀人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话虽如此,但要从黄泉引中夺走药蚀人的控制权并不简单,如果只是普通的口弦那会好办很多。
  “从黄泉引中夺走对药蚀人的控制,估计不简单。”巫暮云道:“必要时,可以用我的血作为引子。这一支上官拓嘴里的天下最强的军队,并非真的无懈可击。反倒是掌握在他手里的十万大军,会成为隐患。”
  “必要时,我会召集所有魍魉山的洞主,以及十二位御蛊师。”
  贺宴舟深呼了一口气,倏然有些六神无主。苏邵看着他,对于巫暮云的疑惑倏然得解,南冥教的二公子能使唤魍魉山的洞主,那必然不仅仅是二公子这么一个身份。
  蒙逻阁在三年前死了,这期间确实是有人继承了新的首领之位,这才稳住了山上的神仙,能有这样的本事的,在苏邵眼里除了贺宴舟没人做得到。但江湖人都道这位二公子乃是习武天才,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个人说不定就是巫暮云。
  “凭我如今的状况,能码来的人并不多。夜幕这么多年渗透江湖,大抵又有多少人?”贺宴舟问苏邵道。
  苏邵细细思索了片刻,答:“与千机阁比的话,我只能说,不相上下。”
  “太好了,比我想象的要更好。”贺宴舟道。
  “而且,十万大军的事情可以交给我去解决,这些年我在江湖中躲躲藏藏,也暗中联系过一些朝廷官员,他们手上的兵力虽然被上官拓夺走了大半,但剩余那些,指不准会成为杀死上官拓的一把利剑。”苏邵道:“再者,十万大军能归顺旗下,只因一块兵符,若是兵符被毁,十万大军如何听他命令?”
  贺宴舟继续思索着,“你能从他身边夺走兵符?苏邵,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一经发现,计划就全泡汤了。”
  苏邵道:“师兄放心。千机阁有我的眼线,此人藏得很深,上官拓从未怀疑过。我让其埋藏在上官拓身边,为的便是今日这样的局面,他必定不会让我失望。”
  从上官拓这么个狡猾人手里偷走某一件东西并且毁去,难如登天。
  “你可知道,他无论成功与否,都无法全身而退。”
  苏邵突然不再说话,他当然知道。但是在仇恨面前,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为了目的他自己的性命他都可以放弃,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既然如此,等兵符毁掉后,你便与玄道一起对付千机阁。我和阿云会在得到御蛊师的消息后,在计划开始的前一天,控制靖王府的药蚀人转移。至于沈姑娘和五洞主,你们若是能拖住苏问樵和苏鉴清,那最好。”
  “放心交给我们吧。”沈十一道。
  “江湖动荡,朝廷不安。乱世已起,英雄何归?上官拓毁江湖而固朝廷,霸权朝政而又腥风血雨,凭一己之力翻天覆地,熟能将其毁灭,熟能一战成名?定数未知,何去何从?若是今日各位侠士凭借道义立下旷世之功,那世道便扭转乾坤。只是这所谓的道义,是凶是吉,还未可知。”玄道合掌叹道。
  贺宴舟闷了一口酒,“要真是侠之一字,那么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做一件能弥补过去的事情,生死与否,重要吗?”
  人活一世,能够心无遗憾的死去,本身就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这场仗,上官拓必死无疑!”苏邵道:“他死后,我会将他曝尸城墙三天三夜,让整座长安城的百姓看着,让那些为他而死的冤魂看着。”
  “造下孽根的是他,只是,苦的却是民生。”玄道闭上眼睛。
  巫暮云不屑一笑,民生的苦,何止与上官拓有关。十一年前,巫暮云初入中原时,这里的百姓也不见得有多好,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番民不聊生的景象,只是那一部份被掩藏在了黑暗当中,还未被人发现。
  “……”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贺宴舟反手握住了巫暮云的手。上官拓必然会死,但这场仗也一定会有不少牺牲。
  *
  长安城内,甚是热闹,一座红木客栈当中满满当当坐满了客人。
  倏然,一位头戴斗笠后背红枪的女侠客骑马而来。她从城门奔到了长街,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注意。哪怕是长安城因为贺宴舟一行人的缘故,到处都有巡逻的官兵,但前来的江湖侠客依旧不少,大抵都是些跑来投靠千机阁的,所以对于那些威风凛凛的侠士,人们大都见怪不怪了。
  前来迎接的小二笑盈盈的替女侠牵过了马匹,赶忙道:“这位客官,小店美酒佳肴应有尽有,您看您需要点儿什么?”
  女侠手里的马被牵走后,便跟着小二进了店。
  城内官兵巡逻,见其可疑模样,已然将其盯上,但又没有贸然行动,四面八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女子随意坐在客栈角落位置,对着小二道:“一盘花生米,一壶老米酒。”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不像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反而有种沧桑的意味。
  “客官不吃点什么垫肚子吗?您这看着好像奔波了一路,我们店的伙食可是……”
  小二正要继续介绍店里的东西,女子立马打断,加重了声音,“不用,按我说的上,麻烦了。”
  小二将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挤出一抹微笑,“好嘞!稍等!”
  从她进门起盯着她行为的除了客栈外的那些官兵外,还有坐在客栈里行事低调的青云山一行人。
  李真源与周雪松就坐在她右边间隔两桌的位置,他们掩藏了身份,身上并未携带什么武器,所以从长安城外一路过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在山上听闻了很多事情,譬如上官拓收复南诏,强权政治,南冥教被灭,十万大军尽归上官拓麾下,又如,楚之燕离世,药蚀人出没。种种事情,使他在青云山中昼夜难眠,终于决定带着部份弟子前来长安城一探究竟。
  过了一会儿,小二从厨房里端着东西走了过来,“这是您要的老米酒和花生米,请慢用。”
  女子轻微点了点头,“多谢。”
  于是她终于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少女的脸蛋,兴许是因为其上面的色彩过于苍白,神色又略显疲惫,给人一种即将凋零的错觉。
  但即便如此,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极具威慑力,后背的红枪像是某种象征,若是一个不满,似乎立马便会要人性命一般。
  李真源仔细观察着这位女侠,只觉得此人越看越发熟悉,可是思来想去总是与他记忆中的人有很大出入,没想到看到后面却与其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女侠与他对视时,明显一怔,手里的酒壶她重新放回了桌上,轻咳了几声,又回过头确认,最终欣慰一笑,继续吃起了花生米。
  说实话,一壶米酒加上一碟花生米,虽然相配却不足以果腹。可是她手上没有多少银子,而且她这一路赶来风寒露宿,食物对于她来说倏然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真是奇怪。
  李真源突然认出了他,心里激动得很,但又不敢大声说话引起他人注意,于是同周雪松说了一声,拿着酒碗,走到了女侠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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