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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本宫没有胃口。”
  秦苑夕仍然注视着镜中那张脸,良久,她伸手一根根拆掉了满头珠钗,摘掉殷红如血的玛瑙耳坠,最后是那顶金色凤冠。
  “父亲自以为算无遗策,他认为许庸平不会对本宫动手,但他不了解魏子昭。”
  苏菱心神一颤——子昭,那是新帝的字。
  秦苑夕伸手摸了摸镜子,褪去脂粉后的那张脸才是她熟悉的:“魏子昭其人,如疯似癫,行事全凭喜恶,常有惊天之言、骇世之举。他若知道本宫肚子里有先帝子嗣,堕胎药会先一步送至景宁宫。”
  苏菱只低着头:“有阁老在,陛下不敢轻举妄动。”
  “你错了。”
  秦苑夕微妙地笑了笑:“——你猜魏子昭是谁养大的?”
  苏菱盯着裙摆上的绣花,轻轻争辩:“娘娘,许大人行事皎明如月。”
  秦苑夕满头青丝披于背后:“都说魏子昭青出于蓝而肖似蓝,你以为‘肖似’二字是说说而已?”
  景宁宫偌大,伺候的下人都在殿外,她话语回荡金砖上,让人不寒而栗。
  苏菱:“娘娘想如何做?”
  “秦府上下一百五十四口人,本宫不能拒绝父亲。”
  秦苑夕用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撑住额头:“保住本宫腹中胎儿的办法只有一个。”
  她从宫斗中活下来,也不是什么无助小白花。
  秦苑夕撑开窗,满殿陈腐的味道被阳光驱散。又是枯坐的一夜,她恍惚眯眼仰头,感受初升朝阳涌变全身的暖意。
  “一入侯门深似海。”
  苏菱听她再轻不过道:“从此萧郎——是路人。”
  -
  次日,太医院诊出太后有喜,腹中胎儿已二月有余。
  朝野巨震。
  乌云密布,黑云压城。
  黄昏,皇帝仪仗至景宁宫,锦衣卫持刀剑随行。
  “来了。”
  秦苑夕倚靠迎枕上,不施粉黛。她眼皮不曾抬起过,手指抚摸着当年做宫妃时的嫁衣。
  “母后,不要让朕为难。”
  魏逢幽幽立于金砖上,似一道淡薄鬼影。
  “陛下不是也让本宫为难?”
  秦苑夕道:“陛下答应过不对秦家出手。”
  “弹劾的折子都压在勤身殿,说老师专政擅权的有,蛊惑新帝的有,让朕清君侧的也有。御史台的言官朕不能全杀光了,一批一批恼人得很。”
  魏逢百无聊赖地玩自己的手,伸出三根手指:“老师数日前下朝,从宫门至国公府,三临刺杀。血从他脚下淌出十米远,朕日夜梦之,肝胆俱颤,只好从源头解决问题。”
  “朕知道三月之前胎相不稳,落胎也正常。不管母后肚子里有没有这个弟弟,朕都会为他罢朝一月,食素一年。”
  魏逢兴味索然地转身,道:“母后,请吧。”
  秦苑夕:“我腹中的孩子是许庸平的。”
  玉兰悚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她。
  魏逢乍然顿住,一寸寸转过了头。他面上表情龟裂开,露出森森恶意。
  秦苑夕顶着他的视线,不知为什么竟有毛骨悚然之感。但她仍四平八稳坐着,毫不退缩:“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许庸平的。”
  玉兰内心焦灼:“陛……”
  “都下去。”
  玉兰咽回去嘴里的话,哪敢出声:“是。”
  她一挥手,呵斥:“还不快下去!”
  殿门被关上。
  魏逢重复:“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老师的?”
  秦苑夕点头。
  “孩子,在这里吗?”
  秦苑夕一僵,因为魏逢毫无征兆弯腰,抬起手放在她肚子上。太近了,秦苑夕有窒息的感觉——眼前人有一张貌美到不详的脸,青丝如瀑,修眉入鬓,漆黑眼仁因她呼吸而起伏的肚腹微微惊异放大。
  “你……”
  那只手覆在自己小腹上,并不施力,只是单纯友好地贴了上去。秦苑夕几乎疑心对方在思考要从何处开膛破肚,剖腹取子。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已经半蹲在她面前,长发逶地,轻而惘然道:“老师答应过朕,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秦苑夕对他的天真感到好笑:“魏子昭,你不是小孩了。”
  “老师从不对朕食言。”
  魏逢盯着她的肚子,良久,方看向自己的肚子,忧郁道:“太后要是能有老师的孩子,那朕也能有。”
  秦苑夕悚然一震。
  “既然是老师的孩子,还是留着老师处理好了。”
  魏逢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还请母后好好养胎。”
  -
  夜色擦黑,许庸平堪堪在宫门落锁前半个时辰进宫,来到昭阳殿。黄储秀的脸色不能说古怪,简直是煞白,许庸平风尘仆仆而至,问:“陛下身体不适?”
  黄储秀嘴唇怪异地颤抖,弓腰低头:“阁老还是自己进去问吧。”
  一切和往常并没有不一样,御医不在,穿堂风吹过隔帘,帷幔轻如薄纱。许庸平不知道为什么,眉心微微跳了下。但他还是靠近了,低低问:“陛下身体不适?”
  “老师坐这儿。”
  魏逢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他应该洗漱过,穿了纯白的寝衣,乌发潮湿,锁骨上有淋漓的水痕。
  许庸平没坐,微微弯腰耐心问:“陛下深夜召见臣,是为了太后之事?陛下不必担心,臣……”
  魏逢默默拉过他的手,放在柔软肚皮上。他低着头,浓长睫毛暗影簌簌而下。
  “老师。”
  他呼吸了一下,神色哀怨又惆怅地说:“朕怀了老师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魏的青春期典型症状之一二三:旺盛表演欲、奇特脑回路,还有颗脆弱敏感阁老一哄就好的玻璃心
  如果人在说话之前可以有前方高能的弹幕,和小魏说话的人一定都很需要()
  第24章 “别碰朕。”
  “…………”
  黄储秀额头上流下一滴巨大的汗, 他简直不敢去看许庸平的表情,匆匆:“咱家就在殿外守着,陛下和阁老有什么事叫咱家, 咱家这就出去, 这就出去。”
  “臣没听清。”
  许庸平直起身,相当温和地道:“陛下再说一遍?”
  魏逢不敢再说一遍了。
  他不敢再说, 也不敢不说, 因为许庸平摘下了腕间那串碧绿剔透的珠串——往往他心情不好要动手之前会这样。
  比如挽弓杀生。
  许庸平既然让他再说一遍,那就是不是问他意见了, 魏逢身体僵硬了一下, 还是听话重复:“朕怀了老师的孩子。”
  许庸平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进宫得仓促,随意穿了件深紫色的外衣,这件的颜色应该搭那串小叶紫檀手串或者白玉扳指,但没有,显然是听说陛下生病急急赶来。其实他问一句病在哪儿都会察觉到端倪, 他对魏逢生病这件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顾不得问。
  许庸平陈述事实:“你知道男人不能怀孕。”
  “朕不知道。”
  魏逢感到有一点冷, 他头发没有擦干,水迹渐渐濡湿后背,单薄寝衣紧贴柔韧曲线。他环抱双膝, 直视前方三寸:“老师没有告诉过朕,朕说可以就可以。”
  “是臣疏忽, 臣忘了一件事。”
  因太后腹中遗腹子的事引起的震动已让许庸平分身乏术, 他一整日见了不少人,临到夜里那杯冷茶还没沾唇,宫里又来人说陛下病了。纵使他有再好的耐心开口那一刹那情绪仍然一般:“臣记得宫中有教导此事的女官,今日臣会让她来。”
  魏逢蓦然抬头, 漆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许庸平。
  许庸平转身,毫无起伏:“黄储秀。”
  黄储秀快步从殿外进来:“阁老。”
  许庸平:“去请宫中教导房事的女官。”
  黄储秀刚要答应,听得斜前方传来魏逢的声音,“朕不想要。”
  许庸平:“去请。”
  黄储秀抬起袖子擦汗:“阁老,这……”
  许庸平:“我说的不清楚?”
  黄储秀不敢再耽误:“阁老,咱家这就去。”
  他提着心走出寝殿,仍然听见身后少年天子清晰的声音:“朕不想。”
  黄储秀等了又等,没听见动静,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挥拂尘:“没听见阁老说的话?还不赶紧去请人。”
  就这一句话,要去请人的都是各个司署的太监,为首那个送上一枚金锭:“黄公公,我想把事情办得圆满些,也好让陛下称心。可否请公公给些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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