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凯厄斯!你小子命真大!还以为你被虫族做成标本了!”
  “去你的!老子在监狱里也是老大!”
  长桌尽头的主位上,斯贝莱索恩·卡西乌斯安静地坐着。
  他那头醒目的黑白挑染长发垂落肩侧,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被安置在对面的,依旧昏迷不醒的赛泊安。
  第67章 你的价值
  两名海盗医疗兵正小心翼翼地用仪器检查着赛泊安的身体状况。
  “生命体征稳定。能量消耗巨大,深度昏迷,无严重外伤。”医疗兵汇报。
  “蜜腺活性……异常活跃,纯度……初步检测远超数据库记录的最高标准!”
  另一名医疗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斯贝莱索恩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红眸中闪过一丝更深的玩味。
  他抬起眼皮,看向还在兴奋地吹嘘自己“丰功伟绩”的凯厄斯,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凯厄斯。”
  喧闹瞬间安静下来。所有海盗都看向他们的首领。
  “你的失误,”斯贝莱索恩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导致忒阿尼斯暴露在虫族第三舰队的全面追击火力之下,风险巨大。”
  凯厄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之后,”斯贝莱索恩的目光再次落回赛泊安身上,“由这只小蜜虫的价值来消除。”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如果他的价值,远超你所犯下的错误,以及我们即将面临的风险……”
  斯贝莱索恩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凯厄斯看着斯贝莱索恩那冰冷的红眸,后背微微冒出一丝寒意,但很快又被强烈的自信取代。
  他耸耸肩,重新挂上那副轻浮的笑容,甚至翘起了二郎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放心吧老大!相信我这位‘好兄弟’的潜力!绝对物超所值!虫族那些大人物都快为他打疯了!”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阴柔、带着点慵懒沙哑的声音从长桌侧面的阴影中响起:
  “哦?在欧律狄刻那种地方‘捡’到一只纯度超标的蜜虫?”
  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坐直。那人有着一头如同海藻般浓密卷曲的墨绿色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暗紫色丝绒长袍,与周围海盗的粗犷格格不入。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紧闭着,眼睑处覆盖着两道如同泪痕般的深紫色纹路,仿佛从未睁开过。
  正是忒阿尼斯海盗团的二把手——菲里吉安。
  虽然目不能视,但他微微侧着头,仿佛在“聆听”着空气中无形的信息流。
  他“看”向凯厄斯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带着讥讽的弧度,声音如同毒蛇滑过丝绸:
  “凯厄斯,我该说是你蠢到被虫族当成了运输工具呢……”
  他顿了顿,墨绿色的发丝微微晃动:
  “还是说……你这次撞大运,真的捡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能在欧律狄刻那种地方‘捡’到蜜虫……呵,有意思。”
  凯厄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对着菲里吉安的方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他知道这个瞎子的感知有多邪门,也懒得跟他斗嘴。
  而长桌主位上的斯贝莱索恩,红眸深处,兴趣的光芒越来越盛。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赛泊安那苍白沉睡的脸庞上。
  寡妇之吻号的核心休息区内,喧嚣稍歇。
  海盗们或坐或站,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长桌尽头的主位,以及主位对面那个依旧沉睡的,纯净得与这艘海盗船格格不入的身影。
  斯贝莱索恩·卡西乌斯苍白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桌面。
  这份纯净,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斯贝莱索恩灵魂深处某个早已尘封、布满灰尘的角落。
  忒阿尼斯。
  这个名字,并非源于什么浪漫的传说,而是他诞生的地方——虫族星域最边缘、最被遗忘、最肮脏的垃圾星。
  那里没有秩序,只有永恒的混乱。
  废弃的金属山峦是唯一的风景,有毒的尘埃是呼吸的空气。
  资源?
  那是用牙齿和爪子从同类尸体上撕下来的战利品。
  斯贝莱索恩,就是在这样一片绝望的腐土中,挣扎着破壳而出。
  他曾经,也和其他懵懂的幼虫一样,匍匐在破败巢穴的角落里,听着老虫们用干涩嘶哑的声音,一遍遍描绘着那个遥远而神圣的传说——虫母陛下。
  祂是造物主的恩赐,是混乱的终结者,是能带来无尽安宁与丰饶的至高存在。
  祂终将回归,抚平所有伤痛,涤荡一切污秽。
  年幼的斯贝莱索恩信了。
  在那片连阳光都吝啬照耀的绝望之地,虫母的传说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光。
  他虔诚地祈祷,用捡来的残缺圣像碎片搭建小小的祭坛,将省下的、带着腐臭的劣质营养膏作为贡品。
  他坚信,只要足够虔诚,虫母的光辉终将穿透垃圾星的阴霾,拯救他们这些被遗弃的子民。
  然而,信仰没有带来救赎,只引来了贪婪的秃鹫。
  垃圾星贫瘠的表层下,埋藏着令整个星域都为之疯狂的高纯度能源矿脉。
  消息泄露的那一刻,垃圾星就成了点燃的炸药桶。
  虫族内部的权贵、邻近星域的人族掠夺者、各种闻风而动的星际雇佣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群,蜂拥而至。
  战火瞬间吞噬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垃圾星生态。
  曾经为了一块发霉的能量块拼死相争的“同胞”,在巨大的利益和外来者的屠刀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
  斯贝莱索恩目睹了养育他的老虫被能量炮汽化,目睹了巢穴在轨道轰炸中化为熔岩池,目睹了昔日一起在垃圾山上觅食的伙伴被穿在掠夺者的长矛上示众。
  没有痛哭,没有哀嚎。
  当家园彻底沦为炼狱,当最后一点微弱的信仰之光被现实的残酷彻底碾碎时,年幼的斯贝莱索恩只是沉默地、踉跄着爬过滚烫的金属废墟和粘稠的血泊。
  他在一具穿着精良护甲、胸口被能量刃洞穿的人族掠夺者尸体旁停下。
  他费力地掰开那只紧握着武器的手,拿起了一把还在发烫、沾满血污的脉冲手枪。
  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瞬间驱散了脑海中所有关于虫母的虚妄幻想。
  这才是真实。
  第68章 三方交汇
  那一刻,斯贝莱索恩·卡西乌斯彻底“死”去。
  活下来的,是从地狱血污中爬出的复仇之魂,是未来令星域闻风丧胆的“黑寡妇”。
  他用那把枪,射杀了第一个试图抢夺他脚下半块压缩饼干的外来者。
  从此,一条铺满荆棘与尸骸的血腥之路,在他脚下展开。
  他从最底层的拾荒者、角斗场的奴隶,一步步爬上掠夺者的位置。
  他学会了优雅地擦拭刀锋上的血,学会了用最得体的礼仪说出最致命的威胁。
  他用敌人的颅骨堆砌阶梯,用掠夺的财富武装爪牙。
  他不再仰望虚无的救世主,只信奉手中紧握的力量。
  绅士的从容是他的铠甲,无人能抗拒的人格魅力是他的毒药,他用这两样武器,在弱肉强食的星海中,硬生生撕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忒阿尼斯之船。
  这艘船,不效忠任何势力,它的旗帜只代表混乱与掠夺。
  它的船员是和他一样被世界抛弃、或主动抛弃世界的虫族异类。
  他们反复无常,狡猾如狐,只遵循最原始的生存法则和最纯粹的自由意志。
  他们掠夺商船,刺杀高高在上的权贵,将战火引向任何试图建立秩序的地方,只为了在这片冰冷的宇宙中,奏响属于他们自己的、混乱的音律。
  童话终究是童话。
  千年的寂静,没有等来虫母的回归,只等来了更深重的压迫与不公。
  虫母的传说,在斯贝莱索恩心中,早已沦为统治者用来麻痹底层、维系自身权力的最大谎言。
  于是,他成了虫族中罕见的、旗帜鲜明的反虫母党。
  他背叛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信仰,也背叛了那个将他视为垃圾、弃如敝履的虫族社会。
  他高举自由的大旗——一种建立在力量与掠夺之上的、残酷而真实的自由,带着忒阿尼斯之船,驶向了无垠的星海深渊。
  此刻,斯贝莱索恩的目光从赛泊安身上移开,缓缓扫过休息室内一张张或粗犷、或阴鸷、或狂热的海盗面孔。
  他的红眸深处,那点因赛泊安纯净气息而泛起的、几乎被遗忘的涟漪早已平复,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与评估。
  菲里吉安那带着毒刺的调侃似乎还在空气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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