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银沧纪年7月13号,八百名“人质”登上君泊七的时间终于到来,其中大部分都是原来君泊号上的船员。一千六百多名船员,愿意留下的寥寥无几,倒是四百多名原南极科研基地的研究人员反正本来也回不了家,在哪里做研究都无所谓。
船员们为了公平竞争,最后采取了抽签的方式,决定第一批作为人质离开海妖号空间站的人选。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们忽然改头换面,愿意征集他们的意见,放他们返回地球,大家心中都有点苦尽甘来的欣慰感。谁也没有想过,“第一批”返回后,“第二批”要等多久才能回到梦寐以求的故土。
而就在君泊号船员们进行命运的抽签时,顾青、莱夏和杨则作为提出方案的“特权者”,跟着井廊、普度拉,还有林克,提前获得了登上君泊七的“船票”。
浩浩荡荡八百人,大多穿着蔫头巴脑的制服,一边和不幸抽到“第二批”战友挥泪告别,一边依依不舍地走向海妖号和君泊号的对接阀。对接阀是在地上,像口巨大的井,井边排着长队,一时之间,向来空空荡荡的港口竟给人一种人满为患的错觉。
莱夏靠在一堵墙壁上,对着杨感慨:“今日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来此地。苏征他们抱着平等公正的理念创建卡拉圣殿,也不知能否在实践中将理想贯彻下去,又能维持到几时。”
杨答:“无论如何,绑架无辜民众都是不好。即便带走一批人类胚胎放在培养箱中培养成新的人类,也好过如此行事。”
莱夏嘿地一笑:“你这倒是好办法,可惜苏征他们都是杀人犯,没有这个头脑。要是稍微灵活一点,怎么也不至于沦落为杀人犯。”
杨也是一笑:“可按照现在的标准,你我都是杀人犯。”
莱夏:“现在有句话说得挺好玩,‘杀一个人你是杀人犯,杀一万个人你就是英雄了’。你说咱俩算不算得上‘英雄’?”
杨翻了个白眼:“您当然算得上英雄,教科书亲封的英雄。”
顾青双手插在裤袋,冷眼地看着面前走过的人群,并没有参与到莱夏和杨的谈话。他的注意力被一名船员手里拎的铝制箱子吸引。
拎一只铝制箱子并不奇怪,铝是比较轻的金属,很多行李箱都是铝制的外壳,也的确有不少同行船员拖着铝制行李箱,步伐轻快地踏上君泊七的舷板。可顾青就觉得这个人不一样。
无论是这个人比别人略嫌沉重的步伐,还是他脸上有意无意透出的一股使命感,或仅仅是别人都拖着箱子,只有他拎着箱子,都让他嗅到了这人身上的特别之处。
他跟着这名船员走向队伍末端,而莱夏和杨想也没想就跟在他的身后。
这名船员的头发剃得很短,下巴上留着同样长度的胡茬,无论头发还是胡茬都修剪得十分精细,在大家都活成了糙汉子的海妖号空间站,他的确算得上一朵奇葩。这样一来,拎着精致的铝制箱子就更为平常了。
可顾青和这三个月以来的许多次一样,忽然就发起了神经病,浑身的神经元叫嚣着奔跑着,强行把关于铝制箱子的一切传导到他大脑皮层上。
老天爷倒像免费替他治疗妄想症似地,登上君泊七的“人质”们依次走进起居舱,这名船员偏偏占据了一间二十人起居舱的最后一个床位,顾青只好和莱夏、杨去往另外一间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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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泊七驾驶舱中发生的一切,本来应该是激动人心的——
1736年7月24日,失踪近五个月的君泊号第一次向地球发射出通讯信号。
1736年7月25日,井廊、普度拉作为逃犯和劫持犯,竟和银沧共和国的总统及三军总司令进行直接对话。
1736年7月27日,闭麦了整整一天的军部终于再次妥协,云玥作为特别行动部执行局司令官、君泊七号舰长沧桑出境,讲述了他们这几个月的经历,确定了井廊和普度拉所说的情况。
1736年7月29日,军部传讯过来要对是否进行交接、如何展开交接进行正式讨论。
……
可这一切都与顾青没有太大关系。从他前世死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了故土。无论在哪里,在哪个年代,对他来说都差不多,没什么不一样。
这段不知长达多久的漫长等待中,君泊七静静地漂浮在黑暗的宇宙,既不加速也不减速,人们依靠磁力装置生活在零重力的环境下,开始变得比在空间站时更为紧密、更为团结。
长时间生活在同一艘星舰中,也再次给了顾青满足好奇心的机会。
9月的一天,隔壁几个人闲得没事要打磁力牌玩,正好差个人来他们这边要,顾青鬼使神差地应和了,过去竟然看到了那个曾引起过他极大警觉的船员。
一副牌局五个人,轮着坐庄家。大伙儿见顾青相貌端正,为人和气,一边打牌一边和他说话。那名船员话虽不多,却也不是什么孤僻的角色,跟着前面三人对顾青自我介绍:“我叫博格。跟着导师上君泊六学习的学生,研究方向是大型人工磁场,准确说就是来看看捕捞网的效果。导师还想在海妖号待上一阵子,没去抽签。”
顾青最后才简短地说道:“顾青。我是某个特殊部门的特工,提前就到了南极科学研究试验基地。具体任务……呃……”
“哈哈哈,‘某个特殊部门的特工’,老兄你太有趣、太诚实了!我还头一回见到你这么诚实的特工!具体任务就不用说了,我们都懂、都懂,是吧?”四人中最为开朗的一人大笑着看向剩下三人,仿佛是要确定他们懂不懂。
两人都嘻嘻哈哈地附和着他,实际上注意力都在手中的牌上,唯有博格抬头看向了顾青,目光深深沉沉的,面上是琢磨不透的表情。
顾青来到这个时代后,混过酒吧,泡过同性,还曾被一个同性无时不刻地“骚扰”过,哪种目光背后都有着什么含义,他一眼就能察觉。想起那只让他感到几分异样的铝制箱子,顾青挣扎了一局牌的时间,最后决定顺应自己的内心。
“我去方便一下。”顾青趁一局结束,正好去上厕所。
“正好我也去。”博格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果然!
君泊号作为顶级星际战舰,不光具有部分生态循环的能力,生活起居方面似乎也不愿意亏待了船员,厕所建得还挺大、挺豪华,确实是舰上为数不多私密空间,也不知解决了大家多少不为人知的私密问题。
只是,再豪华,也是太空上的厕所。尤其在太空漂浮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产生吸力的真空泵。顾青坐在马桶上,悄无声息地把手伸向身后复杂的抽真空装置。
“我可没给你留门,你要起了这个心,可别怪我无义。”顾青心里想着,徒手使了个破坏,弄坏了真空泵,不过修起来也容易。博格要是进其他的厕所,他拿了工具就进去修好;博格要是放着隔壁所有空着的档不用,非要进他这个档,那可就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了。
出来的时候,顾青果然看到了靠墙等候的博格。博格微微仰着头,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慢悠悠地从他身上逡巡而过,昏黄的射灯下,带着十足的捕猎气息。顾青没有看他,只是抬嘴一笑,默默地走到同样带有抽真空装置的洗手池边洗手。
不一会儿,封闭的隔间内传来博格沉稳冷静的声音:“去帮我把床底下的维修箱拿过来。”
简易维修箱就像飞机上的救生衣一样,是太空舰舱室床铺的标配,因为船员在零重力的环境下睡觉,如果不绑安全带,很容易磕坏碰坏床铺上的一些设备。顾青回到舱室,光明正大地走到博格的床铺旁,在床下的柜子中找到了那只铝制手提箱。
手提箱很沉,看起来相当高级,果然上了锁,还是声音指纹虹膜三重锁。顾青把箱子抱在手里垫了垫,几乎沉醉于这种好奇心得到慢足的瞬间。他心里幻想着暴力解锁和偷天换日,没有发现博格悄悄出现在舱室门口的身影。
“你在做什么?”博格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找维修箱。”顾青淡定地转过身子,将手提箱放回博格的床底。
“是吗?”博格脸色阴沉,尾音带着鼻音,充满了压迫力,“你跟我出去一下。”
剩下三个牌友换了一种三人的玩法,并没有特别注意他们已经回来。顾青轻叹口气,走在博格前面,出了起居舱。他步伐放得很缓,一边走一边想着博格刚才的反应。
甫一出门,博格就扑了过来,将他整个人狠狠|压在了墙上。顾青自知理亏,决定博格要打人,他就咬牙挨上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