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是布娃娃,扎着辫子,嘴被针缝着……”
“会和那个女鬼打配合。”
配合?
这个词猛地劈紧脑中,严熵拽着岑几渊的手一紧,几乎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同一瞬间。
“咯咯咯……”
熟悉的笑声传来,突兀、稚嫩,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藏身的绣架正前方传开来。
岑几渊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循声看去。
那盏油灯光晕的边缘,不知道何止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第95章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不堪红棉袄的粗布人偶,身体歪歪扭扭,关节处粗糙的针脚开裂,露出里面枯黄的稻草,头上的羊角辫歪斜。
岑几渊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骂出来。
“这他妈又是什么鬼东西?”
“咯咯咯咯……”
像是在回应他,人偶被粗线缝死的嘴忽然开裂,那双纽扣眼缓缓淌下两行暗红色的液体,划过那个夸张的腮红。
岑几渊被严熵拉着后退几步,那娃娃的领口忽然猛地勒紧,这诡异的变化让他不敢再说话,一股寒意浇灌全身。
下一刻,布娃娃猛地抬起它僵硬的手臂。
咻咻咻——
数条之前完全隐匿的蕾丝猛地从它身后、从天花板的阴影中,甚至是从两人身后射出,几乎在一瞬间纠缠上两人的手腕脚腕和腰部。
“严熵!”
岑几渊被拖拽间拼命挣扎,但那蕾丝越缠越紧,手腕上的酣睡值又开始剧烈下跌,让他的挣扎变得异常艰难。
“咯咯咯……”
人偶的嘴里发出持续不断的笑声,岑几渊恍然大悟,这个布娃娃只是诱饵和坐标,伏一凌所说的打配合,一个负责吸引,一个负责捕猎。
这蕾丝即将把两人拖入那张漩涡之际,严熵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顺着拖拽的力量向前扑了出去,目标是那个人偶。
这个动作完全出乎了这两只怪物的意料,那些缠绕在严熵身上的蕾丝因为他突然前冲猛地一紧。
严熵死咬着牙,身体被拖行即将和人偶擦身而过的瞬间,用另一只手拽住缠在布娃娃羊角辫上的丝带。
抓住这根丝带的瞬间,一股冲天的怨气伴随刺耳的尖叫直直窜入严熵的身体,几乎让他晕厥,他闷哼一声,抓住那根丝带用尽全力,借着那股将自己向后拖拽的力量狠狠地往后一扯。
“吱——嘎——”
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猛地响起,那根连接着布娃娃和缠丝偶的丝带在这股力道下骤然绷紧到了极限。
这效果立竿见影,那持续不断的笑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猛地破音,随即戛然而止。
布娃娃的头颅断裂,睁着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严熵,眼角溢出更多的血泪。
缠在两人身上的禁锢感骤然消了大半,甚至有些丝线开始微微松动。
“岑几渊!”严熵趁着着短暂的混乱忍着心里的反胃感朝着后方的人大吼一声,就地翻滚躲回绣架后。
岑几渊瞬间反应过来,猛地发力挣脱掉身上的蕾丝,狼狈地滚到严熵身边。
他心脏狂跳,压着喘息扭头看着在原地乱成一团的缠丝偶和不断哭嚎的娃娃,严熵这样打乱这两个怪物间的配合显然只能短暂的逃脱。
黑暗中缠丝偶发出一声愤怒的怒吼,用蕾丝一下一下蹭着娃娃脸上的血泪,二者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
“严熵,她俩生气了。”岑几渊撑着身子站起来。
“嗯。”严熵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重新没进黑暗中的白色身影上,那几根蕾丝因为愤怒而更加扭曲,他忆起刚才抓住那根丝带是感受到的触感。
这些蕾丝无法破坏,但是应该有核心,如果攻击连接布娃娃的蕾丝能造成干扰,那它自身也会有类似的节点。
他视线穿透昏暗的光线,最终聚集在缠丝偶不断蠕动的胸腔位置,层层叠叠的花纹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那里的蕾丝一直围绕着某个中心点转动,那片区域的颜色也比周围更加凝实。
“肋骨……”
严熵猛地压低声音。
“胸腔偏下,大概是肋骨的位置,是它的弱点,”他看向岑几渊,后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破坏那个节点,是他们唯一能逃的机会。
岑几渊抿着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个庞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开始加速,向他们藏身的绣架扑来。
他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时间犹豫。
“好。”
下一刻他猛地切出魂体,整个绣房在他眼中变成了灰白,他目光定在严熵所指地位置,果然看到一个不断旋转的蕾丝结。
他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虚影,迎着那铺天盖地的怨念冲了过去,所过之处,无数声痛苦的哀嚎冲击着他的意识和魂体,冰凉刺骨。
他不管不顾,将所有的力量凝聚,狠狠地撞向那个结。
“嗤——!!”
一声尖锐的撕裂声猛地爆开。
迎面扑来的缠丝偶动作骤然僵住,胸腔位置猛地爆开一团混乱的能量,无数细碎的、痛苦的灵魂碎片被炸得四散溅射。
“咳……”岑几渊呕出一口献血,身体发软,那些构成缠丝偶身体的花纹开始疯狂缠绕、打结、甚至断裂,那个空洞的面部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尖啸。
岑几渊咬着牙,发力一扯,在一片混乱中将那根丝带扯出,惯性下后退了几步彻底脱力。
“渊渊!”严熵一把将他抱住,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岑几渊喘着粗气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团丝带:“没事……暂时、安全了?”
那缠丝偶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个布娃娃也彻底僵在原地,脸颊上的血泪一滴一滴砸落,没了声息。
“啪嗒——”
严熵一顿,目光落在从娃娃缝合的嘴里挤出来的木梳,这不是什么华贵的物件,几根梳齿已经歪斜,梳背背摩挲的光滑,就在他指尖握住梳柄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微弱的女孩哭声毫无征兆地从身后那副《百子图》传来。
两人浑身一僵,猛地转头望去,但绣图背后只有一片阴影,什么也看不到。
那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委屈和恐惧,听得人心发紧。
紧接着一个尖锐的中年女声猛地炸响,仿佛一墙之隔。
“赔钱货!哭什么哭!让你学点针线是害你吗?!将来嫁不到好人家,谁给你饭吃!手笨得像脚,还敢哭?!”
伴随着骂声的,是某种硬物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小女孩更加凄厉的痛苦和求饶。
“娘……别打了……娘……我错了,我、我好好学……呜呜……”
“学?就你这幅样子学到猴年马月!白费那些打油钱!你看看隔壁家的丫头,早就……”
女人的骂声越来越高亢,夹杂着更多的击打声和不堪入耳的辱骂。
岑几渊对上严熵的眼睛,咬着下唇摇头。
这还没完,另一侧,似乎更远一些的地方,又一个女子虚弱啜泣的声音掺和进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粗暴男声的怒吼和摔砸东西的巨响。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老子娶你回来是传宗接代的!不是看你这张丧气脸!几个了?没一个儿子!还有脸哭?!”
“砰!”
似乎瓷器砸碎的声音。
“老爷…别……求求你……啊!”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变成了被捂住嘴般的呜咽。
这些声音,孩子的哭声、女人的打骂、男人的怒吼、击打声、摔砸声,如潮水般从《百子图》的背面、从绣房的四面八方涌来。
它们层层叠叠,互相交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暴力、压迫、绝望和冰冷的恶意充斥,回荡在耳边砸进脑髓,岑几渊只觉得脊背一阵冰凉,这寒意反而刺得他意识清醒。
太阳穴突突地狂跳,这些明明是久远以前的悲剧,却无比真切地在他感知中重演,一次一次,伴随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疯狂搅动着他内心的负面情绪。
“严熵……”他开口,声音微弱几乎被周遭的声音吞没。
“好难受……这些人,这些人好痛苦……”
严熵沉默着,手中的木梳在此刻愈发冰凉,那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在这些声音中显得悲凉。
“它曾经的主人,”他顿了顿:“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梳子轻轻震颤,严熵死死攥紧梳子扶着岑几渊起身,停顿片刻提起那盏油灯,一步一步,朝着那扇木门挪去。
那些充满暴力和哀怨的声浪中,一个新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最终压过了一切。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似乎是想极力忍住,却还是因为委屈不住地发出细微的哽咽。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砖瓦,而斋告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