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 第76节
“跟我玩的代价, 曾少可能付不起。”
男人闻言笑了笑, 眉眼间带了几分病态, 似乎并不觉得被冒犯, 也无愤怒。
——就只觉她可笑。
“霍小姐确实很有本事, 一年了,还能让叶延生对你有求必应。
可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你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东西?”
语气是缓的, 态度也平静,他说这些的时候, 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一个玩物, 或者说,一个消遣?”
四下一片沉寂,谢青缦没有搭腔的意思。
这副毫无触动的模样, 落在对方眼里,很让人失望,也让人意外, 心生好奇。
男人打量她的眼神,十分玩味,“不过你很有趣。”
他眸色深暗,像蛛丝一样,寸寸缠上她,“周苑太顺从了,玩起来没意思。周家的人也像狗一样, 只会摇尾乞怜。他们都不如你——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我就选你。”
“你真看得起自己。”谢青缦心底直泛冷笑,面上也是。
“怎么,难道你跟叶延生的这段关系,性质很单纯吗?”男人的语气里有鄙薄的意味,毫不掩饰,“你清高给谁看?”
“不,我是奇怪,你哪来的自信,”谢青缦红唇轻启,一字一顿,“你不配和叶延生相提并论。”
她这话的杀伤力,比他强,因为她看到他脸色变了一瞬,似乎是戳到他痛处了。
但这点涵养,他还能维持住,也没计较。
“霍小姐既然对叶延生这么有信心,对自己应该也是,那就玩一局怎么样?”
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牌桌,“你赢了,港城的事一笔勾销,我不会再插手。但你要是输了,就怪不得我了。”
“什么?”
不是没听清,而是觉得荒谬。
她家破人亡,差点一无所有,在这人眼里,原来就是一局游戏,随意两清。
“我只说这一遍,”男人笑了笑,明明是平视的角度,他看她的眼神,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你该感谢我,愿意给你个机会。”
谢青缦被他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无所谓的态度搞得心底直蹿火。
她冷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你没得选,”男人眸中泄露了几分凶光,有些瘆人,“不玩牌,我们就换成别的,你猜,新游戏还有没有这个容易?”
“玩什么?”谢青缦也没打算跟疯子讲道理,直接道,“你来?”
“不,让她来。”
男人像是觉得她不配,朝一旁正在温杯置茶的接待使了个眼色。接待安安静静起身,一举一动都没什么情绪,只安顺,像个精致的牵线木偶。
玩的是梭-哈。
show hand,很适合这场赌局,要么一无所有,要么赢得一切。
各一轮洗牌,刚还泡茶的一双手,十指纤纤,切牌洗牌的动作流畅而精妙。
这双手,明显是训练过的。
推开牌面。
明牌和暗牌各一张,按游戏规则,一般会从牌面大者开始下注,到第四张牌开始,加到最大筹码,选择底牌是否互换。首轮谢青缦拿到一张黑桃3,对方一张红桃10。赌注已定,她们也不需要加注,只干脆利落地进行。
然后是二轮,三轮。
谢青缦黑桃6和5,对面红桃9和k。
趋势一目了然。
谢青缦能感觉到对方有点“本事”,指尖一翻,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牌。但她依然不动声色,沉默地继续。
第四轮,黑桃7和红桃j。
男人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霍小姐的手气很好,好像是同花顺。”
随即他又慢悠悠地惋惜道,“但看起来,又没那么好,因为你的对手,似乎也是同花顺。”
谢青缦掀了牌,果然是黑桃4。
黑桃3、4、5、6、7。
对面也亮了底牌,红桃9、10、j、q、k。
都是同花顺。
只是对方牌面数值大,胜负已分。
“霍小姐,真是可惜,就差一点点。”男人毫不意外,轻藐的同时,又觉得无趣,“我还以为,你能给我惊喜。”
谢青缦冷笑了声。
她是给他准备了惊喜。在对方蔑视的眼神中,她弯了下-身,从脚边捡起一枚扑克牌。
那是一张红桃k。
“我刚刚洗牌的时候,在每张牌侧边划了一下,现在桌上的牌,应该能看到痕迹。”
谢青缦的指尖,在扑克上残留的指痕点了点,语气不疾不徐,“我手里这张,也有。曾少的人似乎应该跟我解释一下,这桌上,怎么会有第二张红桃k?”
玩牌出千,在赌局上总会遇到。
早年出千,主要靠下狠功夫练习手法,切牌换牌,只在秒瞬之内。现在就更简单了,可以依赖高科技,靠药水气息,靠微型仪器,门道多到防不胜防。再加上有些人记忆力超群,牌桌上的胜负早已注定。
只是有这个本事的,不是只有他带的人——谢青缦也会。
谢青缦看着男人脸色阴沉了一下,轻笑道,“曾少不会玩不起吧?”
“就算我不认又怎样?你这也算出千吧。”男人眼底冷了下来,“你以为,你有资格坐在这张桌子上?我高兴,可以施舍你,不高兴,你连跪下求我的机会都没有。”
剑拔弩张的氛围,几乎要一触即发——戳穿对方的伎俩,并不能换回对方的心虚和认错,游戏的胜负也不重要,因为制定规则的人,从不会觉得自己需要遵守,反倒想清理掉提出异议的人——眼看局面不好收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躁动。有人喊了一声“叶少”,似乎要拦,只是话都没说全就闷哼了声,再没有后续。
砰的一下,格扇门被直接踹开。
叶延生携了一身寒意,踏了进来,身后是捂着腹部,倒地不起的黑衣。
视线在谢青缦和曾昱之间一转。
他嗓音低沉,像淬了冰的刀锋,说不出的锐利和阴冷,“曾昱,你别找死。”
“我还当叶少是来跟我喝茶的,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曾昱端坐在上首,话说得客气,人却动都没动一下,“我只是请霍小姐过来坐坐而已,叶少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叶延生拉开一旁座椅,坐在了谢青缦身侧,“是你把事情做得太难看了。”
“叶少这可就冤枉我了,”曾昱皮笑肉不笑,“你这女朋友,脾气可不小,她才是容易把事情做绝的那个人,这对叶少你,怕是也不好。”
“她性子随我。就算真有什么,我的人,我自会管教。”
叶延生的视线在牌桌上一掠,只一眼,他就看出了门道,微微一笑,“也不怪她心知口快,曾少带的人,手脚的确不干净。”
曾昱眼底闪过一丝阴毒。他面上还是温和至极,“叶少说得是,这么没用的东西,是该好好处理,剁了给霍小姐解气?”
谢青缦脸色微变。
也不知道这人是在玩笑,还是认真的,但他这草菅人命的态度让人一阵恶寒。
寒光一闪,而后是清脆的一声撞击。
叶延生掷出的盖置击中了曾昱手中的匕首,硬是将刀身打偏了几分。
盖置滚落在地。
施加在匕首上的寸劲后发,刀刃在颤,震得曾昱的虎口都在疼。
“别脏了我女朋友的眼。”
叶延生对着那个面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接待说了句“下去”,眸色冷淡,又不耐:
“一个听命行事的角色,曾少为难她,也不怕传出去?”
曾昱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
他并不敢当着叶延生面儿肆无忌惮,最起码,他不会明着送把柄。很多时候,事情根本不需要做在明面上,他真想教训谁,私下可以有几百种方法。大张旗鼓,是最蠢的一种。他刚刚,只是下不来台。
“叶延生,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跟我过不去?”
“是你在跟我的人过不去。”叶延生起身,握住了谢青缦的手腕,平静地望着他,一寸不让,“霍家还是该姓霍的好。”
居高临下的意态,威势无声地漫了过去,“如果你还要继续,我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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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一进院落,夜色深浓。
四合院的檐角微微上翘,宫灯映红墙,纸醉金迷的场所,外面却全无喧嚣。夜风微凉,洗墙灯从下往上渐变照明,像皴染水墨画,竹林通幽,假山叠翠,绕着一汪清潭,流水潺潺地倒映着月色,是靠山面水的富贵局。
叶延生握着谢青缦的手腕,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沉默了整整一路。
“叶延生?”
谢青缦受不了这种寂静,率先打破沉默,“你等等,我跟不上你了。”
叶延生的脚步一顿。
谢青缦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后背,也不管他什么表情,顺势抱住了他,“你怎么了?”
叶延生握着她的手腕,一扯,挪开她环住自己的手臂。他转身凝视着她。
“谁让你去见他,谢青缦?”男人的脸被阴影笼罩,五官更深邃,气场更冷郁,冷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低了几分,“明知道有风险,你还敢跟着过去,嫌命长?”
他好像在生气。
“我没有。”谢青缦瞪了他一眼,“我根本没想到是他。他把我骗过去的,我都没反应过来。”
她郁闷地哼了一声,“你凶什么凶?”
不算说谎,她一开始确实没想到。
但就算知道,她也想去会会这个疯子。
也不确定叶延生有没有看穿这文字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