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孀妇 第40节

  “所遇之人越是懵懂,这类妇人便越是心软,你越是言语间不经意透露自己可怜,她越觉得你受了许多委屈,旁的人不补偿你,她就更要对你好一些,若是你为了她的事受了磋磨伤害,还同她报喜不报忧,那就更不得了,她必得心痛万分,愧疚难当,恨不能将你捧在手心弥补疼惜。由怜便生爱。”
  “殿下,那许渝,不也是吃了这好处吗,他原是少年将军,却一朝受伤病弱颓倒,本应性情大变,他偏没有,还强撑着分出精神,为盲婚哑嫁过来的妻子多般筹谋,为了她与父母抗争,抗争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如此可怜深情,怪道郦娘子念念不忘呢。”
  最后一句说完,上首睥睨的视线骤然戾气暴盛。
  “殿下,”瘦太监连忙谄笑换了话,“奴才胡言乱语一番,您若是觉得奴才说的不对,奴才甘愿受罚。”
  “但若是殿下不弃,还愿用奴才,那,奴才不得不同您提一句,后头再与郦娘子相处,起码头两回,您绝对,绝对不能急啊。”
  宗懔漫不经心敲着案面:“什么叫不能急?”
  “就是,她要往东,您别硬往西,她往后退,您别往前逼,最重要的是,您得让她觉得您可怜。她要是给您做饭,您就说以前都吃的军营里伙夫分的饭,从来没人专门给您做饭,她要是给您送衣服,您就说以前衣服坏了都只能您自己补。”
  “她要是问您有没有亲朋交际,您就说您小时孤僻,长大了,年纪在一等侍卫里最轻,旁的一等侍卫不太待见您,品阶低的人又怕您不愿亲近,所以,您常常形单影只……”姜胡宝口水都快说干了。
  抬头望去,主子撑着额颞,盯着他,似乎饶有兴味。
  “殿,殿下……”姜胡宝白毛汗都起来了。
  宗懔微笑:“那要是,你的这些招数,不管用呢?”
  姜胡宝睁大眼,面色霎时变幻,一口气堵在喉咙:
  “这……那,那……”
  没等他支支吾吾出个结果,上首的人已经摆手:
  “行了,下去吧。”
  瘦人影脚下打飘窜出书房大门,宗懔垂眸,静静思索。
  是了,若是用了这些招数,却对她都不管用呢?
  ……
  也罢,横竖以林敬与她相处,也算意趣十足。
  已经做了,那做到底又何妨。
  此番过后,他便也算是为她退让过了,为她殚精竭虑过了。
  若是她真不识好歹,半点情意也不肯交予,
  那就怪不得他了。
  -
  从端王外宅回来的当晚,郦兰心犯了头晕。
  算算时日,她月信快来了,每回来之前,她都会有一阵身子不快。
  躺下之后几乎是昏过去的,一觉睡到第二日快午时,梨绵清晨来叫过她用早饭,但她实在起不来,蒙了被子,接着睡。
  日光最盛的时候,总算能清醒了,一眠好几个时辰,头也不晕了。
  洗漱用过午饭,便思索着昨夜答应大嫂的事。
  庄宁鸳给的钱财她已经带回来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林敬还是没有来青萝巷。
  但她若是去晋王府找人,想想便觉得不好。
  旁的不说,她是罪臣之家的儿媳,而如今的晋王府与东宫也无甚差异了,她能不能接近王府是一回事,就是接近了,敲门了,门房都不一定肯给她通传。
  再者,许碧青昨夜说过,晋王即将受封太子,那现在的晋王府,定然是诸般事务繁忙无比,林敬也不一定有空见她。
  但这样拖下去肯定不行,福哥儿身子弱,熬不了太久的。
  该如何是好呢?
  她若是给晋王府的门房多塞些金银,是否可行?
  若是去王府,挑什么时辰好一些?
  大白日是不大好去的,如今京城已经渐渐恢复生息了,她这么过去太显眼。
  那就人少的清晨,或是天黑了之后,赶在夜禁之前去,或许比较好。
  思忖着,又一边在绣房里做活,不知不觉,便是傍晚了。
  收了线,出了绣房,梨绵正在院子里劈柴火,醒儿摘着菜,丢进装了水的木盆里洗。
  郦兰心走过去,示意梨绵把斧头给她:
  “剩下的我来劈,缸里的水快见底了,梨绵,你和醒儿去打几桶上来。”
  梨绵擦了擦额头的汗,诶了一声,把斧头递过去,然后转身正要拉着醒儿去小井边。
  转头的瞬间,余光一晃,浑身猛地僵硬。
  木头偶人一样咔咔缓慢扭动脑袋,眼睛定住的一刻,喉咙尖叫迸了出来:
  “娘子——!!”
  郦兰心寒毛炸开,猛地抬头,眼睛倏然睁到最大,一旁的醒儿更是吓傻了,手里的菜直直砸进水盆里。
  目光尽头,院里最高的那颗大树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团庞大黑影。
  明显是个人,她们家院墙算是高的了,便是寻常练家子也难攀得上来。
  可上头那人已经从隔壁翻过来落在了树上,她们都没发觉动静?!
  天色昏暗,两个丫鬟尖叫抱成一团的瞬间,郦兰心已经冷颤着捏紧了手里的斧头,三两步冲上去。
  然而刚冲到树下,头顶传来一声急呼——
  “姊姊!”
  郦兰心听见这声“姊姊”,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抬首看清,树上的高大人影,不是林敬又是谁。
  已经快举起来的斧头哐当坠地。
  眼睁睁看着他轻身跳下,落地时连多余的声响都无,轻巧得不可思议。
  依旧是那抹温和微笑,走近她:“姊姊,我来了……嘶!”
  “啪!”郦兰心脸色又青又白,吓得魂都丢了,控制不住一巴掌拍他手臂上。
  “你,你怎么又不走门!”气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邦邦又是几下打过去,
  “我又不是不在家,你敲门就是了,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们都吓死了!方才要是我没听清楚你喊,斧头就落你身上了!”
  被打的人不敢反抗,只能笑着小心躲避。
  郦兰心急火攻心,手也快,最后一下拍在他的背上,结果换来一声忍耐不住疼痛的闷哼。
  男人的脸色都白了一下。
  郦兰心一吓,慌忙收了手,赶紧凑近过去看他:
  “怎,怎么了?是我手重了?林敬?你没事吧?”
  后者却使劲摇头,退后避开她:“我,没事……”
  声音都虚了几分,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郦兰心根本不信他说的,靠得近了些,结果一下瞧见他衣领里露出的裹伤布一角。
  “你,你受伤了?!”顾不上别的,赶紧把他拉过来,
  “这是怎么了?”
  用上裹伤布,那肯定是见血了。
  上过战场的将士对疼痛比常人更能忍耐几分,刚才她拍了一下,他就疼到面色苍白,冷汗直流,必然是不轻的伤。
  郦兰心焦急:“别在这站着了,我扶你进去,我刚刚打你那一下,会不会伤口裂开了,你身上还带着金疮药吗?”
  林敬却抬眼看了一下她后方,然后低着头不说话。
  郦兰心眉头一跳,回过头,梨绵和醒儿站在一处,睁着眼瞪向这边。
  更加头疼,她摇了摇头,朝两个丫头扬声:
  “你们先去把饭做上,我等会儿过来。”
  梨绵张口刚想说什么,立刻被自家娘子严肃的眼神逼回来。
  恨恨泄了口气,拉着醒儿去了厨房。
  郦兰心回头,和面前脸色煞白的人对上眼,有些歉疚地扯起笑,扶他去了堂屋。
  让他坐下之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忧声:
  “……把衣裳解开,我看看。”
  反正一早也看过了,再看多少遍都一样。
  林敬却抿着唇,摇头:“姊姊,我真的没事,来之前刚换过药的,现在拆了,反而不好。”
  听他这么说,郦兰心眼中闪动,便作罢了。
  “你这是怎么受的伤,京里已经没战事了啊。”这种时候哪还先顾得着求他帮忙的事,她心里担忧骤升,也坐下来,
  “你,是不是在王府里,被……”
  话没说完,但她知道面前的人听得懂。
  既是没有战乱,身为王府亲卫,却还受了背上重伤,最大可能,是被罚了。
  她从前在将军府里的时候,许渝和她说过,军里,鞭刑和棍刑最是常见。
  晋王领兵入京,晋王帐下兵卫自然守的是军规。
  她的话问完,对面的人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
  “姊姊,你托我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我一直没过来,让你等着急了吧,我同你说,现在,忠顺将军府里的女眷……”
  “你别打岔!”郦兰心声音倏然疾了些,眉心蹙紧,
  “究竟是怎么了?”
  若是刚刚,她心里疑虑还没那么重,可现在他强行扭转话题,避而不谈,眼神还躲闪,她心里忽然冒出的一个想法便克制不住了。
  “你是不是因为被罚了才受的伤?”她紧紧盯着他。
  男人垂下眼,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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