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孀妇 第128节

  郦兰心闭了闭眼,压着抽泣,吸了口气:“殿下,您是储君,金口玉言,怎么能出尔反尔?”
  眼里泛了泪,但没有退缩,直直看着他:“我想清楚了,我……不想留下。”
  说出最后四字时,她心口竟不颤了,而是陡然一松,如释重负。
  话落片霎,她亲眼看着他绷僵了下颌,伪饰的温柔淡笑一瞬崩裂,眼神渐渐漠厉,捧住她脸颊的手也松放了下去。
  但她却不惧了,既跳下了崖,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从贵妃榻上站起,两步移到他侧近处,直直跪下,深拜了,垂首恳切:
  “殿下,您将来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何愁寻不到贤淑高贵的女子?民妇无才无德,身份卑贱,不堪为妃,此生只想求个清静平安,不敢奢望别的,殿下,求您高抬贵手,放我离府吧。”
  从她跪地下拜,到她说出这番话,他都未曾阻拦。
  时晌,她听到头顶似乎平静的声音。
  “后宫佳丽三千?”宗懔睥睨跪在地上的妇人,唇角勾起冷笑,
  “你倒是善解人意,竟如此为孤着想。”
  听见他声,郦兰心几乎是本能地骨寒毛竖,喉间咽了咽,不敢答话。
  宗懔死死盯着她,唯有天知晓,他此刻耗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忍住没有把她从地上薅起来掐死。
  他带着她去行宫,纵着她打他勒他,她想要什么奇珍异宝,他都捧来给她,如今,她来跟他说,只求个平安清静了?
  忍了又忍,只最后一问:“……若是孤说,将来只你一人——”
  后头的话不曾说完,但个中意思已明。
  他眼中躁郁难平,说罢这句,锁着她身,不愿错过哪怕一丝一毫反应。
  她若只是担忧这个,那他现在就能给她承诺,他只要她。
  如此,她是否会……
  然下一瞬,却见跪在地上的人立时俯身拜得更深,额头都贴着掌背。
  惶恐至极,疯了般逃避,生怕变成被口诛笔伐的妖妃:
  “殿下!天子后宫三千是正理,天家开枝散叶要紧,民妇蒲柳之姿,实在不配,也不敢让殿下只取一瓢饮!”
  宗懔倏然顿住,而后闭了眸,无声笑了。
  额颞青筋骤地暴起深痕。
  但她尤未说完,继续剐着他的心:“殿下将登大宝,民妇会日夜诚心祈愿您多福多寿,百子千孙——”
  “闭嘴。”两字重沉,生截断她话。
  语气极尽阴戾,蕴隐着暴怒。
  郦兰心陡然战栗起来,下意识微抬起了身,眼前,太子的六合靴距她手只半掌的距离。
  瞳中紧缩,未及反应,整个人被猛地从地上直接揽拽而起,然而恐惧突袭时,她想要惊叫都叫不出声。
  被迫仰着头,直面凌虐她魂无数回的男人。
  不再有粉饰太平的和谐美满,只剩下这场孽情里最本质的可怖底色。
  她一动不能动,无法自控地露出惧怕和想要逃跑的渴望,而她的模样只让他心中暴戾疯涨。
  “殿,殿下……阿敬……”求生本能的意识让她唤出这个在以往无所不灵的称呼。
  但这一次,也失效了。
  “阿敬?”宗懔轻笑起来,“怎么,现在又不叫殿下了?”
  “你不是恭敬得很,又知道本分么,怎的不撑着骨气,继续说你那套经世真理与孤听?”
  郦兰心几乎喘不上气,泪水不经思索,迳滑落满面。
  “你想走?好啊。”他冷戾盯着她,吐出的话足以将她击晕过去,“但孤改主意了。”
  郦兰心缓缓睁大眼。
  宗懔微笑着:“你方才说的那些话着实有几分道理,孤身为储君,自然要子嗣繁茂些,越繁茂,越好。”
  “既是你提醒的孤,那孤怎么能辜负你这番美意?”
  “你想走,可以,给孤生一个皇儿,”他眸中阴鸷恶凛,“生了孩子,你就可以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疯了罢
  郦兰心睁睁看着面前的人, 眼瞳颤着来回,惊恐畏惧此刻尽数化成极度的荒谬、震惊与愤怒。
  眼前晃闪着发黑,顷刻间面无人色。
  “……你疯了?”
  唇颤着, 一时间竟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生一个孩子?
  她给他生一个孩子?
  他怎么能疯狂到这种地步?!
  宗懔只盯着她,重复:“给孤生一个皇儿, 生了, 就放你走。”
  一字一句如钉凿般, 直将她震敲得头晕目眩。
  郦兰心此时才算是真的接近崩溃, 山倒堤决也不过如此。
  胸脯急促起伏,冲涌的怒气悲哀让四肢百骸都烧起来。
  猛地抬手开始推挣拍打他,眼眶生红:“你疯了……你疯了!”
  “我为什么要给你生孩子?我凭什么给你生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生的孩子叫什么?奸生子!通奸生下的孩子!”
  “是你说的十五日就放我走的!是你说的!你到底要骗我多少回?!”声嘶力竭,终于维持不下镇定,也不再退缩乞求。
  他夜夜淫-弄她, 让她惊恐度日,她忍了。
  他把她掳回府,逼她作他的禁-脔,她也反抗不了。
  现在眼看就到十五日了,他却就这么说反悔就反悔,把她当成一指就能碾死的蚂蚁一样愚弄。
  战战兢兢煎熬度日,最终竟也还是这么个结果!
  郦兰心愤流着泪, 拼了气力挣扎:“你怎么能言而无信?!你怎么能这样?!你放开我!”
  “孤的皇儿,谁敢说是奸生子?不过名分,若孤登基, 立你为妃,你有了皇儿,便立你为后,如此谁还敢说半句?”冷漠阴厉, “且行宫东阳殿里那一晚,是你说的,愿意给孤生。”
  手钳制着她上臂,任她如何激动愤怒也无法脱身。
  郦兰心几乎要气得晕厥过去,从前就是这样,她和他不论说什么,他都像是听不懂、不愿听一般,要么曲解她意,又或诡辩强词,再不然就是只听只记他想听的。
  而在听到他说立她为妃为后的话时,更觉可笑至极。
  他立她为皇后?冲动之下说的话,大多转头便成泡影。
  且不说他能不能做到,就算他让她当了皇后,就万事无忧了吗?当了皇后,就能永享太平了吗?
  当今天子的发妻,废掉的吴后,斩首之后头颅悬在街口足足一月!几十年前风光封后之时,她又可曾想得到自己的下场?
  宫中其余妃嫔,宫乱死的死,残的残,就算没有死,也是在禁廷里垂垂老去。
  来日之事,不论今日之言说得再圆满,再好听,也没有任何保证的作用。
  而她也实在是累了,她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了,他向她索取的东西她给不起,她也根本没有办法和他沟通。
  她清醒时说她不想留下,他不听,她说她害怕不想生孩子,他不听,她被他灌醉之后的胡言乱语,他反倒当作什么承诺,如今意图用来驳她,她已经倦了,倦了所有的这一切。
  “我那时是被你灌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能作数?!”眼里泛起火光般的忿怒。
  况且,就算她记得又怎么样?他可以出尔反尔,她又凭什么要为一次醉言压上一辈子?
  宗懔漠然看她流泪:“你不生,就别想走。”
  郦兰心五脏六腑都怄得要绞成一团,咬着牙:“我不生。”
  “我不要给你生!”
  泪眼里迸着火,凄哀:“你自己说的,你不缺女人,只不过是看我一时新鲜罢了,你想要孩子,多的是人愿意给你生,你找别人去!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
  然不知是哪一句话刺着了他,大掌抬起狠掐住了她双颊。
  郦兰心被下颌与颊处的痛激得惊嘶,又怒又惧,抬眼便迎上他冰冷如钩的目光。
  宗懔似笑非笑,却又似咬牙切齿:“你当孤是那等荤素不忌的?什么东西爬上榻都要受用一番?”
  “孤就是要你来生。”逼她更近。
  “我生不了。”郦兰心怒瞪着他,声微抖,“我身子早年喝药喝伤了,这些日又喝了这么多的避子汤,我生不了。”
  宗懔笑不变:“怎么生不了?”
  “孤要是想让你怀上,你不怀也得怀。实话告诉你,你喝的那避子汤,只是补身汤罢了。”
  眼中阴鸷戾气不掩,紧盯着她,等着她听到真相后的崩溃。
  郦兰心陡然震住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确认的时候,心里的寒意还是不受控制地升腾。
  “你果然在骗我……”唇轻颤着,喃喃不成语调,气若游丝。
  “是,孤就是骗了你,你待如何?”他漫不经心认了。
  然下一瞬,狭眸倏然眯起,凝视着她。
  “……你早就猜到了?”忽地说。
  为了方才那一个“果然”。
  郦兰心瞳中紧缩,未来得及张口说什么,他便接着道:“你既然猜到了,又不愿意给孤生孩子——”
  宗懔俯压身,死死盯着她:“你背着孤做了什么?”
  郦兰心身上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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