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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之内 第64节

  “这太奇怪了!”“他们怎么不拦人了?!”“是不是里面出了大事?!”
  不仅庄园周围,连军部外围的防守也肉眼可见地松动下来。原本隔在大门外的群众顺势逼近,几乎挤到了门口。
  网络上消息满天飞:“听说军部的头头死了!”“内讧吗?!”“好像是中毒而死?!”“被鸟虫袭击死的?!”“我的天!听说回息林的神树刚刚被雷劈,这边就有人死了,是天谴吗?!”……
  此地不宜久留。
  目睹黎锐风那具焦黑可怖的尸体,冯致以脸色发青,额角渗着冷汗,手指轻颤,整个人的威风锐气仿佛也被那火光吞噬殆尽。他艰难压下胸口的翻涌,俯首对主上叩请,“主上,今晚变故频仍,臣……身体不适,恳请先行告退。”
  “且慢。”邵亦聪的目光掠过冯致以,最后落在主上身上,“主上,臣还有事要奏,事关冯公爵。”
  冯致以脸色铁青地盯着他,目光阴恻。然而眼下小儿子在他手中,而且他还能操纵邪术!
  “那就都随孤回宫吧。”
  白钧远接话,“宫里已经派人来照看密库开锁进度。另外,赵伯爵也一并带回宫中,好进一步审问。”
  主上颔首,同意安排。
  宫中议事堂。
  冯致以先发制人,他挽起礼服袖子,露出手臂上被之前被鸟虫抓伤的痕迹,“主上,臣手臂上的伤,是由鹿鸣君以邪术驱使鸟虫所为!臣宅邸的监控录像可作为证据!臣甚至认为,黎将军的自燃,也是由此邪祟一手操纵!”
  冯致以看向邵亦聪,目光狠毒,“你究竟居心何在?!”
  邵亦聪厉声驳斥,“仅凭鸟虫袭击你的监控录像就断定继位候选者是幕后操纵者,并称之为‘邪祟’,你如此冒犯且陷害无辜,又居心何在?”
  他话锋一转,扔下重磅炸弹,“这里有一份文件,请主上过目!”
  宫人呈上文件。
  文件是老管家留给邵亦聪的。那是一份机密档案,详细记录冯致以与黎锐风勾结,将回息林心缘树的树心液倒卖他人的交易经过。
  主上越看脸色越差,因为文件中除了冯致以树心液的倒卖交易,还记录着更加严重的情况。
  “啪!”一声,主上往冯致以扔去文件,“冯公爵,你亲自看看!”
  如今黎锐风已死,军部乱作一团,无人听候冯致以差遣,他的气焰明显不比从前。
  他捡起文件,一页页看起来。
  冯致以双手抖动,“这是伪造的!绝对是伪造的!”他猛地将文件摔在地上,双膝一屈,重重跪拜,“主上,请您明鉴!臣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白钧远目光锐利,“冯公爵,无需如此激动。真伪与否,查一查账户往来便知。本国查不到,还有别国的记录。哪怕您权势滔天,也未必能伸手到所有地方。”
  冯致以面色阴沉,唇角微颤,不知是恐惧,抑或愤怒,抑或二者皆有。
  他猛然转向邵亦聪,语气压抑而短促,“你我毕竟父子一场,为什么要如此陷害为父?害死我,你能得什么好处?”
  邵亦聪神情冷峻,吐出二字,“自由!”
  “哈!”冯致以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抬首望向主上,“主上,臣不过是因鹿鸣君与男子有私情而出手干涉,他心怀怨恨,才会借此加害于臣!请主上为臣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邵亦聪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文毓受伤的画面更让他难以自控,看向冯致以时杀意几乎溢出。
  “我若真能无凭无据加害你,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在你手中受尽皮肉之苦!冯公爵,你这恶人先告状的本事真大!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你的所谓‘干涉’,就是滥用私刑、伤害无辜,这件事,你又打算如何狡辩?!”
  “鹿鸣君!你也不遑多让!我的小儿子、你的弟弟,不正在你的手中吗?!你口口声声说着‘法理’、‘大义’,你又约束自己的行为了?!”
  邵亦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铁证何在?!在此呈口舌之快!”
  “你!”
  话音刚落,门口侍卫上前通报,宫门府的调查人员求见汇报。
  “禀主上!将军府邸的密库门已开,内部摆放着大量药品,冰柜中还存放着许多盛有血红色液体的密封玻璃瓶。另有一个保险柜,内装成沓文件,”工作人员顿了顿,看了一眼冯致以,“文件内容,是冯公爵与他人交易的详细记录!”
  白钧远闻言,低笑几声,“看来,鹿鸣君这方证据齐全,冯公爵不必浪费唇舌了。”
  “将药物送检,文件送至御书房,待孤亲阅。”
  “是!”调查人员应声,躬身退下。
  冯致以脸色阴沉不定,只沉默跪着。
  主上自御座缓步而下,“冯公爵,为何黎将军密库的保险柜中,会有你与他人交易的文件?”
  “……臣不知!”
  主上在他近前站定,目光如寒锋直逼而下,“孤来推演一下吧。你们二人,同为辅臣,手握大权,互相勾结,却也对彼此留了一个心眼,你不贪图尝试经过黎将军之手的树心液,他也暗中留下你的交易证据。建议孤为鹿鸣君赐婚的最大目的,也是你们可以制衡彼此,好保护手中既得利益。冯公爵,孤说得对吗?”
  冯致以未发一言。
  “在你们的安排中,鹿鸣君会如孤一般为你们所操纵,这样你们就能继续独揽大权、中饱私囊,对不对?!”主上说到激动处缓了一口气,“孤相信,你们有逼宫的备用方案。但你们太过自负,不把孤与鹿鸣君放在眼里。所以,今晚你们毫无反击之力,被杀了个片甲不留。黎将军暴毙,你已失去震慑用的兵力了。”
  事已至此,再无掩饰必要。
  冯致以抬起头,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如今谁都明白,贵族已是衰落之势,这是不可逆的潮流。不趁机为自己谋利,难道要等着落魄而死吗?”
  这就是他们不选择自己登顶的原因——他们不过辅臣,最后成为历史替罪羊的,是他们手中的棋子;而他们,还能逍遥法外。
  主上侧目看向邵亦聪,“鹿鸣君,冯公爵身犯重罪,冯家家眷的后续安置,由你安排。”
  冯致以双眼骤然睁大,见主上已转身步回御座,他又转向邵亦聪,神色极其复杂。
  他不甘心,他一直认为邵亦聪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只配当个乖顺的傀儡;但如今,无论是黎锐风、还是他自己,都被这个人逼到了绝境!
  邵亦聪与他对视,目光冰冷地俯视。
  “父亲,我并不喜欢争斗,但如果非要入局,那留下来的,只能是我。”
  震惊逐渐爬满冯致以的脸。“哈哈哈!”他大笑。
  笑自己居然没看透这个儿子,也笑邵亦聪,“你现在,不正变成你当初讨厌的样子吗?!”
  邵亦聪也微微一笑。他笑自己的父亲到如今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讨厌的,是利欲熏心的样子;而他现在,有众多的帮助和爱。
  他不仅为自己,也为他们伸张正义。
  但他无需对冯致以说明。他要用父亲的教条,来打败父亲。
  邵亦聪取出手机,拨通视频电话。
  出现在屏幕那头的,是痛得昏厥过去的弟弟的脸。
  冯致以的笑,下意识地转变为惊惧。他对邵亦聪咬牙切齿,“……他好歹是你的弟弟,你不能、不能对他——”
  “你刚刚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确实口口声声说着‘法理’、‘大义’,却又没有约束自己的行为。”
  “你终于承认加害自己的亲人了?!”冯致以咧开嘴,想要露出讽刺的笑容。
  “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他斜睨冯致以,“因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历史只由最终握笔的人来书写。
  邵亦聪对着屏幕,命令那边的蒙面人,“杀了他。”
  “是!”
  屏幕瞬间转黑。
  “你、你……”冯致以浑身发抖,他勉强稳住,用膝盖挪了几步,“他年纪还小,你不能将怒气撒在他身上!冲我来,什么都冲我来就好!”
  邵亦聪平静地回应,“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为了一个男人,露出这般丑态。”
  冯致以怔住,神情凝滞在难以置信与惶恐之间。“……我好歹对你有养育之恩,悉心教导,你就这样回报我?不怕天打雷劈?”他的语气蓦地转为凶狠。
  “您一向不怕天道,所以坏事做尽;现在倒用天理之说来吓唬我了。”邵亦聪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父亲,亲情算什么,您说的,‘权力’才是最好的抚慰品。”
  一字一句,一计一谋,全部返还在他的身上。
  “哇!”一声,冯致以口吐鲜血,而后眼神瞬间失了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般垂下肩膀。
  主上道,“来人,将犯人押入天牢候审。”
  “是!”
  侍卫上前,将失神的冯致以拖出议事堂。
  议事堂只剩三人。
  “鹿鸣君,你打算如何安排你的弟弟及他的母亲?”主上问到。
  他并不相信邵亦聪会真的杀了他的弟弟。
  “……既然父亲为他暗中谋得别国国籍,就让他骨折伤好后、母子二人离境,不得再返本国。”
  “好,依你所言。”
  邵亦聪跪下,望向御座,语气诚恳,“主上,臣被选为继位候选人之一,本是无上荣耀,但臣自觉德不配位。如今臣的父亲犯下大罪,臣亦无颜面以贵族身份自居。恳请主上,收回‘鹿鸣君’的封号,贬臣为平民!”说完,他以额叩地。
  “……鹿鸣君,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臣深思熟虑,此意已决。长久以来,臣深受身份所困,唯有如此,方能解脱。”
  主上凝视片刻,“方才,你父亲说……你与一名男子有私情?”
  邵亦聪抬起头,目光澄明,“无关性别,臣爱的,是他的人。臣并非没见过人中龙凤,但唯有与他在一起,才有完满之感,才有真正的‘我’活着的实感。恳请主上,成全臣的心愿,让臣以普通人的身份,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鹿鸣君,孤看到了你身上的魄力与能力;你真的不愿发挥才干,治理国家吗?”
  “主上,今天能有这般结果,全赖多方协助,其中有您,远哥,我的祖父,老管家、顾问律师,还有,回息林与我所爱之人。这并非臣一人能及。”邵亦聪不居功。这里任一环节,但凡出了差错,都未必会迎来胜利。
  主上执着,“你真的要离孤而去吗?”
  邵亦聪诚挚回应,“主上,比起立于庙堂之间,我更愿意游走于山野之间。回息林,才是我的毕生志愿。”
  说罢,他看了一眼白钧远。
  “主上,”白钧远开口为他说情,“鹿鸣君心在山野,不如,就如您当年在他降生之夜梦中所见,让他如鹿般,在山林间无拘无束地奔跑吧。”
  主上闭眼,神情不舍。
  良久,他睁眼,缓声道,“罢了。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
  “谢主隆恩!”邵亦聪伏地大拜。
  他向主上行最后一礼,“主上,我虽不再是贵族,但您,永远是我的亲舅舅。愿您所守的江山,亦能守护您。”
  邵亦聪离开后,议事堂只剩两人。
  时已深夜。
  主上从御座走下,白钧远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走至议事堂门前,夜风微拂,主上华锦衣袍在寒风中轻荡。脚下的台阶一层层延向幽深处,仿佛望不见尽头。他仰首凝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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