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怀生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浮在天穹下的仙梯,少顷,她回首问李青陆:“掌门真君,我们进天葬秘境的时间,言师叔可有法子推迟两日?”
入秘境的日子,琴间定在了十日后的十月十六,而仙盟的戒令却是从十月十八日开启。
这道戒令必定是白谡下达的。他心思素来缜密,会留下这样一个后手不足为怪。
若她没猜错,白谡离开阆寰界的日子正是十月十八!
第149章 赴阆寰 他是在找人,还是一个他万分熟……
仙盟的这道新戒令叫阆寰界一众天人境修士人心惶惶, 尤其是入了仙盟名册正在为飞升做准备的修士。
数不清的剑书、符书飞向盟主洞府,几乎要将常九木淹没。要求仙盟颁布这道戒令的那位尊者闭关养伤不见客,常九木只好硬着头皮去三千流。
天界来的这两位神君, 白时神君冷漠少言, 等闲不与下界修士说话。余绍神君比白时神君要平易近人许多, 但同样不怎么将下界修士当一回事。
听常九木问及戒令,少臾温和道:“白时仙君出关那日,便可解除这道戒令。”
常九木恭敬问道:“不知白时仙君何时能出关?”
“闭关的是白时,我如何能预知他的出关之日?”少臾垂目笑了笑,“可是有人因着这道戒令闹上仙盟来了?”
常九木忙应道:“阆寰界修士岂敢在仙盟闹事,不过是几位寿元不多的宗门长老忧心戒令之事,这才托我问一问。”
这也是人之常情了。毕竟修士披荆斩棘,求的是长生是大道,若因戒令而不能及时飞升仙域, 委实可惜。
少臾面上虽笑着, 神色却是很淡。
“仙域在阆寰界种下仙梯, 让瀛天宗成为阆寰界第一大宗,便是为了筛选合格的修士化凡成仙。一个戒令便叫他们乱了阵脚,这样的人凭何成仙?我看他们的心性还得再磨砺磨砺,免得去了二十七域丢我天墟的脸。”
阆寰界修士想要飞升仙域, 须得得仙盟同意, 登记在册后方能寻个黄道吉日飞升。
最初仙盟筛选天人境修士,便是以修为、心性和天资为考量。然而到了今日,飞升仙域的考量标准却早已变了味儿。
宗门、血脉成了心照不宣的新标准。天资、实力、心性再好, 只要得罪了仙盟,便再无飞升的可能。
长久以往,从阆寰界飞升仙域的修士, 在实力上自是越来越差。然而出乎常九木意料的是,上界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常九木有时甚至觉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尊者早就知晓仙盟的存在会让人族内斗,而这……或许便是他们的目的。
他们要的是听话的人修,譬如华容上仙。
这念头冒出之时,常九木心中悚然一惊,只觉自己是入魔怔了。偏偏这念头像是扎根了似的,怎么都挥之不去。
见常九木怔忡不说话,少臾的目光终于纡尊降贵地落在他身上。
“常盟主觉得我的话哪里不妥?”
少臾笑吟吟地问道,唇角笑意依旧亲和,却看得常九木心底发凉。
“九木岂敢质疑尊者的话?”他慌忙道,“尊者所言极是,因着一纸戒令便自乱阵脚,确然没有化凡成仙该有的心性。作为盟主,我自会多加训诫。”
少臾闻言看了看他。
这人比不得华容那般知时达变,但到底还是识时务的,否则也当不成仙盟盟主。
最重要的是,此人足够自私。为了自己的仙途,可冷眼旁观他人的苦难,不会逞能做甚么大英雄。
少臾见多了这样的人族,觉得满意的同时,又难免有几分鄙夷。他笑道:“放心,白时仙君这个关闭不了多久,至多十数年光景便能出关。”
常九木悬在心头的那一口大石总算能落地了,十数年时间对修士来说不过一弹指,那几位寿元不多的长老倒是等得起。
“白时尊者闭关期间,尊者您可还要召见天人境大圆满修士?”
少臾摆了摆手:“暂时不用,也不必派遣特使到旁的宗门去了。等白时仙君出关,他自会有新的吩咐。”
说罢垂眼端起一盏灵茶,笑道:“可还有旁的事?”
常九木知他是在下逐客令,忙识趣地退下。
他一走,洞府登时静了下来。
少臾端着茶盏却一口不抿,想起正在流桑谷闭关的白谡,他皱了皱眉,将茶盏放了回去。
白谡的伤势比他猜测的要重许多。肉身受伤便也罢了,最棘手的是他神魂的伤。
偏生他伤成这样,竟还要一刻不停地赶去烟火城。要不是少臾态度强硬地以天命令做要挟,逼他先养伤,他这会怕是已经离开阆寰界了。
以他的实力,神罚之雷绝不可能伤到他的神魂,只可能是在别处受的伤。可他成日守在流桑谷,便是出仙盟也是与他一起,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叫他伤及神魂?
难道是太虚之境?
他眉心的魇线已然淡去,说明叫他生出心魇的执念正在消失。如此一来,魇魔的力量自是会随之削弱,便是被魇魔困在太虚之境也不该受如此重的魂伤。
还有,他在阆寰界的举止也颇为反常。又是召见天人境大圆满,又是派遣特使,如今更是要不管不顾地前往烟火城。
总觉着……他是在找人,还是一个他万分熟悉的故人。
只是下界这样的地方,他还能有什么故人?
少臾认真回想白谡下凡的经历,除去晋位少神去过烟火城,白谡唯一一次到下界,便是令颐上神陨落的那一回。
令颐上神乃是为了救人族而陨落的。
少臾知晓白谡始终过不去令颐上神的死,他要找的人莫不是与令颐上神有关?
不,不对。当初令颐上神拯救的那个人族界域,早就已经消失了,那里的人族也化为了灰烟,哪还有什么故人?
那还能是什么人?什么人能化解白谡的心魇?
连他与葵覃都做不到的事,少臾还真不信旁的人能有如此大的能耐。
倘若不是故人,那又会是什么?
少臾登觉头大如都,喟然一叹,无奈地揉着眉心,重重往后一躺。
他身下的摇椅发出“嘎吱” 一声轻响,脚边香炉轻烟袅袅,一片桃花瓣在雾气中无声坠落,很快便烧成一团青灰。
少臾阖目闭眼,不知不觉中竟是入了梦。
说是梦也不尽然,因梦中场景皆是发生在过往的记忆。
他梦到了白谡入魇的那日——
天冕历二十七万两千五百七十九年,三月初九。
这是九重天数万年来最好的吉日,但偏偏在这一日,上神扶桑陨落了,葵覃陷入了昏迷,白谡生出心魇。
葵覃是生死木的护道者,正是依赖生死木的春生之力,方能扛下窃取扶桑命格的反噬之力。
能叫她骤然吐血重伤,也只能是神木生死出了异变。
那日在大罗金宫,葵覃一吐血,白谡便杀去了南淮天。
少臾忙着将葵覃送入寒冰床,比白谡晚了数个时辰。等他抵达南淮天天域时,南淮天的结界已经被白谡轰破。
他立于枯萎生死木之下,命剑碎裂、浑身浴血,仿佛是将将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那一幕看得少臾心中一惊,下意识唤道:“白谡!”
白谡缓缓回头,淡色的瞳眸被鲜血染红,眉心霍然生出了一道魇线。
他静静望着少臾,问道:“她怎么敢?”
他声音嘶哑,像是在问少臾,又像是在问旁人。
少臾知道白谡说的是什么。
扶桑的陨落,不仅叫神木生死几欲枯萎,更是强行割裂了她与葵覃的命宿之契。
来自于天道与生死木的双重反噬之力顷刻便夺走了葵覃生机,要不是父神及时出手,利用方天碑勉强稳住葵覃的命格,葵覃一日都撑不过!
他们本想在葵覃夺走扶桑的命格后,留她一命的。哪曾想上神扶桑竟敢如此伤害葵覃!
她怎么敢?!
白谡与葵覃缔结了同命契,葵覃遭受的反噬之力同样波及到他。
少臾与白谡自幼便是至交,很清楚他与葵覃之间的情谊。
昔年令颐上神陨落后,白谡便差点儿入魇。如今眼睁睁看着葵覃生受重伤,险些陨落,心神震创之下,终究是生出了心魇。
白谡说罢那话,双目一闭便从半空坠落,少臾只好匆匆将他带回了天墟。
他以命剑为祭,又受反噬之力侵蚀,这一昏迷便是百年。之后为了养伤,更是耗费了数百年光景。
为了救葵覃,白谡从北望宫一出关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天墟。之后更是借着同命契将扶桑的命格渡入己身,以一己之力对抗天道的反噬。
这其中的风险堪称是万死一生,但白谡为了葵覃,还是去做了。本以为葵覃的伤势一稳定,他的心魇便能消失。
哪里知道他竟是愈陷愈深。
梦中场景随着思绪轮转,少臾不自觉地又回到了白谡承接完扶桑命格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