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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听到小侍女的话,燕儿只觉得毛骨悚然,连发怒斥责都忘了。
  她总是记得,自己也对姜眉说过相似的话,她那时日日见着陛下对姜姑娘的宠爱呵护,若说心底无有艳羡,是不可能的,更不要提她总是不解,不懂为什么姜眉知道陛下的身份后反而惶惶不可终日。
  那小宫女见燕儿神色骤变,便也住了口认真做事,突然叫了一声,指着姜眉的身子。
  原是看到了姜眉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尤其是是小腹上那处狰狞的烙疤。
  燕儿习惯了这些,只是她瞧见的是姜眉身上的抓痕,还有身体各处青紫的瘀伤,心疼得落下泪来,而后默默为姜眉擦拭好干身子,扶人躺到床上。
  自始至终,姜眉沉默如木偶,只有燕儿命自己的侍女出去的时候,她才小声念了一句:“谢谢。”
  “姑娘不用谢什么,是我这几日疏忽了……宫里的人都是拜高踩低的,这几日,你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她抚了抚姜眉的脸,安慰道:“明日我再拨几个人过来照料你,你可千万要爱惜身体。”
  姜眉仍是不回答,燕儿亦有些心急,顿了顿后终是问道:“……姑娘,你同我说实话,那夜你是不是用簪子刺伤了陛下?”
  “是。”
  “姑娘为何要这样做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你——”
  燕儿的嗓子忽然被人紧紧掐住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猛然想起从前姜眉晒太阳时也并非是光着脚只穿寝衣的,又想起方才寝殿内的轩窗悉数开着,猜姜眉是想让自己染上风寒病倒……
  “你是想让陛t下赐死你吗……姑娘!你怎么还要寻死,不可以啊!你这是何苦呢!你不愿见陛下就不见,为何一定要寻死呢?”
  “因为我不能自尽。”
  “姑娘说什么傻话!”
  燕儿心疼不已,可是看到姜眉的决绝的神情,才知道她是认真说这句话的。
  “我不能自尽,我会害了你,害了阿错,不过好在如今顾元珩不会再迁怒你了,我也就放心了,左右我的身子医不好,不过再熬上两三年,如今只是想办法快一些。”
  “不可啊,不能这样想!”
  燕儿无力地劝说着,可是她从未经历过姜眉的一生,她理解不了如今姜眉正承受着何种痛苦,若是她知道了,或许也会做出这般无奈的选择吧。
  姜眉柔声说道:“让我走吧,我当真累了,燕儿,只求你在我走后,每一年替我祭拜小怜和我的孩子。”
  她挣扎着坐起身,不顾燕儿的阻拦,在床上向燕儿磕了一个头。
  燕儿泣不成声,正欲搀扶姜眉,寝殿门忽然被不客气地推开了。
  几个侍臣忽然抬着一个粗造的炭炉和一小筐炭闯进来,便把东西往门边上一掼,激起一片灰尘。
  “你们做什么!”燕儿怒斥道。
  几人没料到贵妃娘娘也在此处,顿时吓破了胆,跪在地上说这是今日忽然下雨天寒,陛下觉得殿内冷,便让各处都添上些炭火。
  燕儿本就心中攒了一肚子不快,抬眼再看那粗劣的炭块,便骂道:“你们当本宫是瞎了吗,从前本宫可是侍奉陛下身边的,难道不认识这是什么!好,既然是你们送来的东西,你们去外面跪着,待本宫把这些东西和你们一并拿送到陛下那里去!”
  她才骂完,便有些后悔了,可是那几个侍臣已然吓破了胆,连连喊着“娘娘饶命,娘娘开恩”的话,跪在地上不断乞求。
  “我用什么,皇后娘娘便要用一样的,你们可听明白了?”
  几个侍臣的头便没从地上起来,又是一阵谢恩,带着东西仓惶离开了。
  见人离去,燕儿心中忽然一阵酸涩,抱着姜眉哭了起来,往昔姜眉对她说的那些她似懂非懂的话,此刻如潮水涌上心头,只觉痛彻心扉,更为姜眉感到万般不值。
  姜眉伸出手,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姑娘,对不起,我若是当时没有留你就好了!那天晚上你要走,我应该让你走的……”
  “不怪你,那天晚上,本来也是走不掉的。”
  姜眉凄惶地笑了一声。
  “……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陛下他如今已经知道你不肯回头了,他只是担心你的身子,想为你医治身体,说不定待你好些,就能有转机了。”
  燕儿说着一些哄骗自己的话,只想劝解眼前这个一心求死的人,她也明白,姜眉进了这处行宫,就出不去了,若是出去,想必也是被带回京城,那里的宫墙,远比此处高渺。
  若是回了京城,姑娘就再无可能逃离这个地方了。
  她抱紧姜眉,忽沉声郑重地说道:“姑娘,我知道你想离开这里,我帮你,我帮你逃出去!”
  第89章 歧择
  “启禀贵妃娘娘,御医前来为皇后娘娘请脉。”
  燕儿连忙松开姜眉,匆匆拭去两人脸上的泪痕。她低声对姜眉承诺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直到看见姜眉终于轻轻点头,心头那块重石才算堪堪落地。
  见到来人,燕儿不禁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问道:“竟是小张大人?真是有些时日不见了,本宫还以为你已不在尚药局当值了。”
  张焦初入行宫,有许多事都是从叔父口中匆匆了解,一时未能认出眼前这位新晋的贵妃,愣了一下,慌忙低头行礼:“微臣前几日告假归家,今日午后方回尚药局复职,特奉旨前来为皇后娘娘请脉。”
  燕儿觉得今日的张焦神情有些异样,正欲细问,却感觉到身旁的姜眉身子猛地一颤,似对来人充满了恐惧。
  “姑娘,怎么了?”燕儿关切地问。
  “没事……”姜眉的声音轻若游丝,收回了自己冰凉的手压在身底,“燕儿,今日多有不便。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不必为我担忧。”
  见姜眉执意要自己离开,燕儿答应了,再三叮嘱张焦务必尽心诊治,还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给他,作为他连日来尽心为皇后诊治的赏赐。
  待殿门轻轻合上,张焦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往小榻上看。
  只见那位皇后娘娘蜷坐在小榻上,目光警惕地审视着他,那眼神冷冽如冰,让他不寒而栗,想起同样杀伐狠厉的敬王爷。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长舒一口气后,张焦走上前,打开药箱,取出何永春交给他的那个锦匣。
  “娘娘,敬王爷身边的何大人命微臣务必将此物转交与您。他说……里面有纪公子的东西。”
  不料姜眉闻言脸色骤变,原本稳稳接在手中的锦匣“砰”的一声跌落在地。
  “是顾元琛让你来的?你认识阿错对不对?他当初就是顶替了你的身份进来的……他现在在哪里?”
  姜眉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焦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红着脸慌忙挣脱,跪地求饶。
  “确实是王爷命微臣回尚药局的!皇后娘娘,您别再问了,微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微臣和叔公当真没有谋反之心,求娘娘饶命啊!”
  姜眉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坐回榻上,默默点头。而后顺从地伸出手让他诊脉,目光却始终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木匣。
  看她如此失魂落魄,与方才那警惕戒备的模样判若两人,张焦极为不忍,不由得出言劝解。
  “娘娘请放心,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您调理身体,这是微臣的责任,微臣来此与否,都会做这样的事的。”
  张焦说着,恭敬地请姜眉伸出手腕。
  当他的指尖隔着布巾轻轻搭上那枯瘦纤弱的腕骨时,张焦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沉。
  这脉象……怎会如此紊乱虚浮呢?
  难以言喻的惊诧刹那间涌上心头,这根基破损之重,不似年轻女子,倒更像是历经多年磨难、透支殆尽的老妪身躯。
  他抬眸又悄悄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的侧颜,却恰好与姜眉对视,慌忙低下了头。
  怎么回事,这,这真的是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吗?
  强压下他心中的波澜,继续诊察。姜眉顺从地任由他动作,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木匣。
  诊脉完毕,张焦正欲开口说些宽慰之词,却听姜眉嘶声问道:“大人,我能问您一件事吗?不是关于阿错的……”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
  “我还有多少时日?”
  无喜无悲的眼神平静地望过来,却让张焦在心底预想的种种说辞都堵在了喉间。
  面对这样一个可怜人,他实在不忍说出任何欺骗的话。
  “娘娘的脉象的确不甚平稳……”张焦不知道天子曾有死令,不许任何人告知皇后她的病情,只是出于心中的不忍,想要略作宽慰。
  “您还这般年轻,怎能问这样的话?何况微臣也需回去细查医案,再为您多诊治些时日,方能断定啊。”
  “您只需告诉我,我大约还能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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