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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她费力地抚过他的掌心,字字恳切:“王爷有一次饮酒,醉后说了许多往事,有关太后娘娘的,先皇后的,陛下的……妾身也听说一些,便下得了,可是终究不知道如何劝解您,人总各有心伤之事。”
  “若是,若是总为前尘痛楚执迷,只怕会看不清眼前之人,眼前之事,此后遗憾错过……便弥补不得了!”
  顾元琛心头震颤,应允道:“本王都记得了。”
  琉桐微微颔首,刚要拭泪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小莹一声声唤着她,她才缓过气来,又强撑起身,握紧顾元琛的手不放。
  这是一个受尽磋磨,心知自己将要死去的女子,对这世上最后一丝眷恋与惦念了。
  “姜姑娘的事,本不该提,可是琉桐也曾深爱王爷,知道爱而不得何其痛苦……也见过王爷看她的眼神,知道王爷是当真喜欢她……可若是,若是不能圆满,便放下吧。”
  “……好,琉桐,你的心意,本王今生都不会忘记。”
  “不,王爷只记得我的琴声就好,”她声音渐弱,“是妾身贪心,用这样的法子让您记得我……其实……不该,不该如此,妾身只希望您今后忘了我,只盼您岁岁平安……岁岁——”
  琉桐忽然不说话了,她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柔声求问道:“王爷,您为琉桐取琵琶来好不好?”
  声音带上了几分清脆,好似忽然不再被病痛折磨了。
  顾元琛转身去取,可是指尖才触到冰凉的弦柱,就听见远远传来小莹哀嚎声,她满面泪水,拼命摇晃着榻上之人,不停唤着琉桐的名字,希望留住她。
  顾元琛急步回到琉桐身边,再次握紧她的手,却感到她的手在变冷。
  自指尖一点点泛起凉意,而后是指节,手掌。
  她已经走了。
  小莹的哀叫声在耳畔,何永春与鸠穆平在身后小声啜泣着,洪英亦轻声叹息。
  顾元琛他亦觉哀痛,可是,只要回想着琉桐死前对他说的话,便觉得神志恍惚。
  仿佛遗漏了什么,遗漏了一样定叫他终身愧悔之事。
  小莹哭得昏厥过去,万幸鸠穆平在旁,才并无大碍。
  起来之后,她紧倚在顾元琛身旁,抱膝坐着,一面啜泣,一面喃喃回忆。
  “琉桐早就说她养不好了,我从来都不信……我说,王爷定能医治好你的,后来她再也不提……先前回去见过林姐姐,为林姐姐守灵后,她便说自己的日子也快到了,当时她就想留在东昌不要回来,说不想让我和您看着她死……我那时为何不信呢?”
  “王爷,我要怎么办呢!今后就只有我一人在这世上了,我的姐妹都不在了……我一个人要怎么活在这世上呢!”
  小莹发起了高热,顾元琛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在她身旁陪着,身形颓然,夜色已深,明日是秋狩之日,亦是发兵之日,他耽搁不得的。
  可为何脚步如此沉重,是还有什么未了却的事么?
  应当是有些恍惚吧,这与康义猝然死在他身前是不同的。
  顾元琛从未亲眼见历一个与自己有牵连的人离世,在他面前缓缓止了声息。
  他这是在做什么又想什么呢,真是可笑。
  他是何其凉薄的一个人,怎么忽耽想这等哀婉的情意来。
  月色下,鸠穆平独自啜泣,见到他后擦净眼泪行礼。
  顾元琛本并未没有在意,走过后忽停住了脚步,鬼使神差折返,他一言不发,就那样茫然地看着鸠穆平,似乎是要求问出什么答案来一般。
  何永春不解:“王爷可有什么话问鸠医师?”
  “王爷,是属下无能,没能医好琉桐姑娘,求王爷责罚。”
  “罚你做什么呢,生死有命……怎么留得住呢——”
  顾元琛蓦然不说话了。
  他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寝殿,草草用了些晚膳,沐浴后便更衣睡下了。
  他这一日经历了太多事,本以为自己阖目就会沉睡,可是眼前不断地浮现起姜眉的脸。
  她不让鸠穆平告诉他事情,不让自己知道他再无可能医好,药石无灵。
  琉桐也是这样,她不愿见他,说不想让他看她最后将死之时的脸。
  小莹原本有姐妹三人,可是忽然就只剩她一人了,她说不知道今后要如何活在这世上。
  顾元琛不论想到什么,最终都只是不停地想起姜眉,想起她今日在自己面前愤怨的神色。
  “你怎能如此待我!”
  他惊醒,面对着凉薄的空气惊惧问道:“眉儿?是你么?”
  她怎会在他身边呢。
  顾元琛坐起身来,耳边又回响起姜眉的哭声,顿觉心口闷痛难耐,连声呼唤侍人,呼唤何永春。
  “备马!本王要去行宫!去行宫!”
  顾元琛似是梦魇了一般不停地说道,要人为他束发更衣,催促何永春去备马。
  “王爷!王爷您醒醒,这时不能去啊,已经太晚了,明日秋狩,陛下此时也定是睡着了。”
  何永春命人去准备安神的汤药,将人屏退,低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要去行宫?”
  “是要见她?王爷,您别这样,太晚了,明日不是还要……”
  顾元琛心口剧痛着,痛得说不出话来,何永春安抚着他躺下,喂他喝了安神汤。
  “别再想了王爷,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明日就能再见到姜眉了。”
  *
  夜里将入睡时,顾元珩抱着姜眉,许是还有些依恋,又问了她一遍:“明日秋狩时,小眉想不想与朕同往,去看看围场风光。”
  姜眉晚膳前便有些恹恹的,神色总是恍惚,听他说完后笑着摇了摇头,便要睡下。
  “今年就算了,或许明年吧,我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勾着他的肩膀躺了下来,吹灭灯烛,张着双目紧盯着他。
  “我会在这里等着陛下回来的,哪里也不会去的,一直一直,留在这里。”
  听到她这般令人担忧的语气,顾元珩不免又有些恍惚。
  “这些时日,你为何总也用这般语气说话呢,小眉,朕不想你这样。”
  借着夜色的掩映,万幸姜眉不必再流露出欢喜的神色,平静地问道:“那我应当怎么做呢?陛下想我怎么样呢?”
  他顿了顿,欲要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言说。
  “……小眉说得对,朕不强求,明年你养好了身体再去秋狩吧。”
  顾元t珩躺在姜眉身边,吻着她的后背安抚着说道。
  “朕只是想,或许带你前去,可以见你拉弓射箭的模样,朕知道你与寻常女子不同,你会用剑,你有一身不凡的武艺,会保护自己,亦能护得别人,故而朕心悦于你。”
  “可是我也宁愿这武艺呢。”
  她轻笑了一声,不愿再回想过往。
  “更何况,在皇宫里要如何用剑呢,陛下把我留在此处,这里什么都不能做,却又要让我与旁人不同。”
  顾元珩将要回答时,她连忙转过身抱紧他的腰,声色里带上了些许慌张的意味。
  “陛下不会厌弃小眉的,对吗?”
  “不会,朕绝不会的。”
  顾元珩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难过,姜眉没有再提要离开的事,他稍稍放心了一些,可是又觉察出她话中哀然的意味,隐隐担忧。
  她应当还是记恨着从前的事,他不该求问旁人,也不该求问姜眉,他只问自己的心就是了,他骗得了今日明日,却不能骗每一日。
  他把姜眉强留在身边,便不该奢求有多么好的结果了,可是他不愿放手……
  罢了。
  待秋狩结束,便每日更对她无微不至,总有能挽回她的时候,顾元珩心想。
  得了他的这番承诺,姜眉似是满足了,放开了他的腰,缓缓躺回原处。
  顾元珩被她这样子惹得轻笑了一声,问道:“小眉今晚怎么这般忽冷忽热的。”
  他尝试握紧姜眉的手,被她下意识的躲避惊诧到,默了片刻,便只将两人的手指搭在一起。
  姜眉小声答道:“因为……陛下明日要去秋狩,很早就要动身离开,小眉不能侍奉陛下了。”
  顾元珩俯首亲她脸颊:“怎么又说是侍奉了?下次再不记得,朕可就生气了。”
  言罢,怕她又多心,顾元珩又道:“朕不气你,只气自己做过的错事。”
  “好啊,我记得了,不是侍奉……陛下不喜欢这样说,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还是在骆钰县的小宅里,陛下说,‘情欲二字,越是真心而发,越是动人’。”
  顾元珩眼中一湿,阖目片刻,温声道:“是这样。”
  “那便给我吧。”
  她起身半压向他,将手探入他的衣袍间,眼眸自下柔柔地挑起,媚色撩人。
  看着他沉迷情欲,因她的一举一动颤抖着,发出情动的嘶哑的轻吟,姜眉笑着问道:“今后陛下的真心也就只给我一个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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