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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不然缘何将自己活活烧死呢?
  陛下是真的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温和宽厚,讲究仁德君王了。
  从前的他,随着皇后娘娘一场大火一同焚尽了。
  如今的他眼神阴鸷,行事狠绝,与那素有恶名的敬王爷也并无区别了。
  敬王爷?
  那便更是个心狠手辣的。
  谁人敢想,不过月余光景,敬王爷府中居然一连死了三位侧妃,还都是不声不响就忽然病逝了。
  什么病能如此凶急?
  想来不是病逝,都是被活活虐待致死的!
  听闻其中有一位,死前还被他破格抬成了正妃,以敬王妃之礼风光大葬。这却哪里是他偏爱恩宠,分明是亏心罢了!
  只怕是那女子被磋磨得更可怜,冤魂夜里索命去寻他,扰得他不得安宁,才用这死后的哀荣来求一时心安的。
  宗馥芬在行宫里呆久了难免心厌,借着出行宫探望父兄,亦换了一身简装,走在定州城的街巷间,不是能听到种种皇室秘辛。
  身为当事知青之人,她颇觉无奈,更觉满心荒诞与悲凉,唯有拼命在心底告诉自己,让自己永远忘掉姜姑娘,忘记一切,忘记姜眉,记住薨逝的皇后娘娘。
  回到青露殿,燕儿已经等候她多时了,问起她今日离开行宫,可曾去见过敬王爷。
  “七哥不肯见我……”宗馥芬摇了摇头,面露疲色,眼中也含了泪花。
  “何公公同我说,他还怪罪我,说今生今世都不肯原谅我,他身子也不好,如今还未至冬日,寒疾却提前发作了,不能见风,便借此把自己关进房里。”
  燕儿叹息了一声,两人默坐了片刻,便说起要去看望陛下。
  姜眉自焚后,顾元琛和顾元珩各自病了一天,第二天起来便如同无事发生一般,一连劳碌了数日,仿佛忘记了这世上曾经有过姜眉这个人。
  姜眉头七第二日夜里,天色骤然大变,来了一场比夏时还要丰沛的雨水,凄冷苦绝,落势滂沱,连绵七日不绝,似是老天爷为这薄命的姜皇后恸哭一场。
  雨住风停后,原已有些神识恍惚的天子,病骨支离,竟半分也离不开床榻,而先前代掌朝政,看似撑住了大局的敬王,竟也一病不起。
  一个是为思悼薨逝的姜皇后,一个是为缅怀病故的侧妃,倒也真是情种,不愧是兄弟,一同体尝情深不寿之苦。
  朝政重担,一时竟落在了身体孱弱的敏王顾元琪肩上,万幸这月余来竟是天下太平,各地相安无事。
  那些时日,燕儿还为姜眉伤心,愧悔自己不曾与姜眉好生告别,哭着对宗馥芬说,这是因姜姑娘生前死后皆是心善,生前不牵连任何人,死后也不曾怨恨世间,想来一定是做了神仙,保佑江山安宁。
  在北蛮为奴,被乌厌术石百般践踏的数载岁月中,宗馥芬早就已经明白神鬼不堪求,听到燕儿这样说,知道她是求安慰,便也不多言,只在心里苦笑。
  老天爷无情,谁人也得不到好的结果。
  行至兴泰殿时,两人远远便见冯金在院中训斥着跪地求饶的小侍臣。
  还未上前,一阵寒风抚过,凉意不侵皮骨,却直往人心里钻。
  秋风渐凛,行宫中本就多筑夏时小景,而今花林尽谢,便更显荒芜,四下里,一时唯闻风声呜咽,好似女子幽幽的哭泣声,听得几人呼吸一窒。
  还不待冯金向二人问安,便听得内殿传来急切惶惑的呼喊声。
  顾元珩自梦中惊醒,青丝披散,眼中满是迷茫,抓紧冯金的手急切地问道:“小眉怎么不在,她又去哪里了?”
  姜眉死后,他便睡不着觉了,总是半昏半醒,反反复复只有一个梦魇——他梦见姜眉静静坐在他身侧,面容平静,眼神却空洞着,浑身浇着火油,没有一丝一毫由于,亲手将自己点燃。
  “秋狩之后,我也有一样礼物送给陛下呢。”
  当时觉柔情蜜意的话语,如今却成了一道情蛊,成了诅咒,在顾元珩体内反复折磨,在他耳畔夜夜回响。
  冯金楞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也只能恭敬地答道:“陛下,您应当是梦魇了……皇后娘娘,娘娘她不就在您身边吗?”
  一旁的燕儿与宗馥芬顺着冯金的目光望去,霎时间脊背生寒。
  陛下榻侧,那锦被之下,赫然隆起的那个似人一般的小鼓包……那,那是什么?
  顾元珩恍惚着转过头去,盯着身边小被下隆起的那一小团,忽然张开双臂满心疼惜地抱了上去,指节温柔地拍抚,如同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低声细心安哄着。
  “陛下,皇后娘娘她……她t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您昨夜喝过药便睡下了,至今还未用膳呢,您要当心龙体啊!”
  “朕不饿,”顾元珩头也不抬,依旧轻抚着床上那小鼓包,用柔和的声嗓问道,“小眉想吃什么,你可觉得饿了?”
  他忽又垂下了眼眸,长睫掩住愧悔的神色,恳切地说道:“小眉,你不要不同朕说话……你告诉朕便是,放心,朕再也不会逼你吃东西了——”
  顾元珩忽然止住了话音。
  似是此时才注意到燕儿和宗馥芬也来了,他猛地起身,一把拉过燕儿,带她走到小榻前。
  他不顾燕儿的惊恐,将燕儿推向那小鼓包,温声说道:“你瞧,燕儿也在呢,朕向小眉保证,再也不会用燕儿来要胁你了。”
  “快告诉皇后,朕说的是真的。”
  再看向燕儿时,眼神和语气便又是从前不容置疑的帝王气度。
  燕儿吓得神魂已至九霄外,强忍着眼泪,对着那团被子轻声说道:“皇后娘娘,陛下说的是真的,燕儿,燕儿如今很好……”
  “是啊,朕不会再强逼小眉了!”顾元珩满意地喟叹一声,重新坐回榻上,将那小鼓包更深地拥入怀中,面颊紧紧贴着冰凉的锦被,喃喃说道,“是朕错了啊……”
  燕儿此时终于看清了,她看到下面的东西露出的一角来……
  竟然是,竟然是一段裹着女子旧衣的绿竹?
  “是朕错了……”
  顾元珩忽然哭出了声来,泪水汹涌而下,他将那绿竹万般珍重地抱起,像是往昔无数次把他最爱的小眉抱坐在自己怀中那般,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胸前。
  他颔首,用下巴轻轻低着那冰凉的竹节,手上轻轻拍抚。
  这竹子是他昨夜命人准备的,因他忽然想起,那夜姜眉曾在他耳边绝望地低声:“我便是那竹夫人。”
  那时小眉就应当已经不大好了才是……
  是他把小眉逼疯了,他下定决心强将她留在身边那一日时,便错了。
  他将人都赶了出去,燕儿和宗馥芬问冯金陛下这究竟是怎么了,冯金也并不知情,只说是陛下昨日又梦到了皇后娘娘,醒来便要人去寻什么“竹夫人”,还寻来了皇后娘娘的旧衣裳套着,抱在怀里不放手。
  “小眉,朕错了……是朕错了,求你回来吧!”
  寝殿内,又传来了悔恨的哭嚎声。
  *
  又是连绵数日的凄迷大雨,冷风一日比一日更为刺骨,仿佛要将世间最后一丝暖意也彻底冻结。
  宗馥芬惦念着顾元琛,担心他的寒疾,待这日雨停,便离了行宫,去顾元琛府上探望。
  踏入他书房中,宗馥芬却一时愣住了,却顾元琛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形销骨立,沉溺悲痛中,更不似陛下那般疯魔,反而衣冠整洁地端坐在小榻上,就着窗外投进的雨后天光,静静看书。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竟然并未露出厌恶的神色,还能对她浅浅一笑。
  “芬儿来了,”他温声问候道,甚至还有些久病初愈的慵懒,似是心情大好,“这几日本王身在病中,定是叫你担心了。”
  顾元琛命何永春看茶,邀宗馥芬与自己下棋,落子从容,神色间竟寻不着一丝伤怀。
  宗馥芬瞧着他,本想冲他笑一笑,却鼻尖一酸,泪水难抑,在他面前啜泣起来。
  “怎么还哭了?可是有人在行宫中欺负你了?”
  “没有……我见七哥好了许多,一时心里难受罢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从前的事,你就忘了吧。”
  顾元琛将一枚黑子轻轻放回棋匣,抬眼望来,眸中满是不解:“从前什么事要忘?芬儿在说什么呢?”
  他声音很是温柔,似乎整个人都沉静内敛了许多,甚至略偏着头,笑着看向她。
  见到何永春对自己使眼色,轻轻摇着头,宗馥芬也不再多说什么,先陪着他好好下了棋,为他讲了些进来行宫中发生的事,配他用过午膳。
  午后,恰外出祭拜琉桐的小莹也回来了,顾元琛心情大好,竟又取来琉桐生前最爱额那把的琵琶,说是要为二人弹奏一曲,宗馥芬慌忙去拦。
  如今可是国丧期间,还是皇后娘娘的国丧,陛下这几日疯魔地不成样子,但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皇后娘娘,便难得什么好果,若是被他知道了公主与敬王爷在府中乐奏丝竹,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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