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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他哀然问道:“小眉,你可知道你如今的样子,很像六年前你离开前那些时日……是朕疏忽了,不曾好好珍惜你……朕以为那时恩爱温存,是你原谅了朕……”
  他苦笑一声,泪水落得更急:“怎么会原谅朕呢,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小怜没有了,你也伤尽了,都是朕的错。也是朕的报应,你心里从来只有元琛,对吗?你若这样说,朕满腔悔恨,或许还能得一依凭。”
  “你想去见他,朕准你去见了,这样可好?”
  他几乎是哀求着说道:“小眉,你走吧,不必强忍着恨来此陪着朕。”
  “朕没有办法,太子年幼,心性也不端正……朕已经决定传位元琛,他是朕的弟弟,是大周的亲王,他必要担起重任,你不要怪朕不能成全你们二人,朕……朕实在没有办法了!”
  他仰面痛哭道,艰难地抬起手,抚上姜眉的面颊,为她把腮边的泪水擦净。
  “不是这样的!”
  “陛下对他那日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我也希望陛下做个好君王,我明白……阴差阳错之事怨不得谁,我知道你不大好了……”
  姜眉抓紧顾元珩的手,额心抵在他肩头哭着说道:“当年喝下那碗药之前,我有些话想对陛下说明的,若是此时还不说,想来今后也没有机会了。”
  姜眉说,那日原是想告诉顾元珩她的身份,她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很感谢他为她治好嗓子,调理身体,甚至让她有了心心念念的孩子,只是她这一身过往太沉重,她不敢留下,她想在孩子生下之后离开,便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她说了许久,把自己这简短一生的悲欢都道尽了。
  “原来……是这样……”
  顾元珩忍下眼泪,想要抱一抱她,刚一挪动身体,鲜血便从唇角涌出,姜眉想出去喊人,却被他按住了,而后将她缓缓揽入怀中抱紧。
  “你不在乎自己,只在乎孩子……可是朕在乎你的,若孩子还在,朕不会让他和你分离,朕最怕的是那时你身体不好,若你不在了,只留下孩子……”
  当年的爱恨,已经没有时间再细细辨个分明了。
  “朕那夜,也想问你是否曾是元琛府上的那个哑女,罢了……”
  “是朕……朕负了你,你合该恨朕的。”
  姜眉的哭泣声渐止,顾元珩也失了气力,颓然倚在后枕上不断喘息。
  “小眉……”
  他轻轻唤着,唇齿间尽是留恋。
  “你再唤一次朕的名字……可好?”
  姜眉坐起身,用衣袖轻轻擦拭着他颈侧的汗水,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元珩。”
  “不是这个……错了。”
  姜眉迟疑了一瞬,往事如流水,在定州那间小宅相伴的短暂光阴,是她那最晦暗的时候奢想不到的温暖宁静,那时她恍惚想过,或许她也配得上那样的日子。
  她哭着说道:
  “楚澄?”
  顾元珩轻笑一声,带着无尽怜惜,最后一次在她发顶轻抚。
  “若有来世,你还愿见到朕,朕再为你做他吧。”
  第119章 缘尽(一)
  顾元珩让冯金送走了泣不成声的姜眉,并命张自舟为她诊治身体,略喘息了片刻,喝下一碗能提振精神的汤药,命冯金传顾元琛与袁戍岳前来。
  顾元琛未让人搀扶,即便是他努力想维持着自己双目能视时的姿态,步履仍见迟缓,进了殿方要跪下,便听远处传来一阵咳声。
  “不必见礼了,朕受不起。”
  他走上前去,双目空洞,面色比顾元珩好不了几分。
  “皇兄。”
  顾元琛低声唤道,声色之中亦是无望。
  看着他这般模样,顾元珩心中怒气瞬时被无边悲凉替代,痛苦阖目,却又不得不睁开,迎上顾元琛已然失明的双目。
  “知道朕叫你来做什么吗?”
  顾元琛默了片刻,却道:“是臣弟错了,不该违逆皇兄旨意,让您动怒,皇兄这些时日静心安养便是,您还未至不惑……”
  “别说这些!朕若还能撑着,必然要将你在京城圈禁至死!”
  顾元珩看着顾元琛悲切说道:“真不知是不是天要亡大周……你,你怎会瞎了呢?”
  他无力多言,命冯金将自己早已写好的诏书交给袁戍岳,命他即刻召集所有能到的大小官员听诏。
  “朕怕是……撑不到回京了,朕即刻就宣告退位,传位于你,由你继承大统,你带上袁戍岳与洛益两州的血羽军和朕带来的虎武卫军即刻回京不得怠慢,以免有人借机生事,你失明之事遮不住的,今后必然诸多辛苦……你,你就多费心心力吧。”
  冯金上前,将龙武军与虎武军的兵符交与顾元琛。
  他仰起脸不解问道:“太子殿下早已立定,皇兄大可传位太子,臣弟在此起誓,必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
  “呵,如今你倒是不想登基了?”
  顾元珩打断他,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缓了许久才道:“即便让你做摄政王,只要幼主还在,谋逆之心便不会断绝,到那时反而因你身份掣肘……何况多少摄政王不得善终,不可,只有名正言顺由你登基称帝……才能掌握权柄,才好稳住江山。”
  他顿了顿亦有些愧悔地说道:“当年朕亏欠于你,这天下江山,本就该有你一半,如今……如今算是朕还你了。”
  他亦称在诏书中言己因昔年旧伤损及根本,并无子嗣,太子顾煊实乃敬王世子,过继宫中以安国本,故而今后顾元琛即位,顾煊仍为太子,亦是名正言顺。
  “煊儿这孩子,品性略有不稳,你自小勤勉聪慧,想来能将他教好,这也是朕的过错……朕亦会下罪己诏,历年天灾边患,乃至此次江南之乱,是朕己身失德,有负黎民,你也好顺利即位。”
  “朕也不敢要你保证什么了,今后必然不易……那日在紫宸殿,朕已经同你说明了。”
  顾元琛并未多言提袍跪倒在地,朝着顾元珩深深叩首。
  “臣弟谨遵皇兄旨意。”
  “好,好啊。”
  顾元珩深吸一口气,身体霎时委顿下去,看向冯金低声道:“朕此前就交代过你,你即同他去听袁戍岳宣旨,今后你就在琛儿身边辅佐他吧。”
  冯金哭着跪地领命,带着顾元琛离开了,顾元珩略缓了缓,又命人将太子顾煊带来。
  “父皇!”
  一如既往,人还未到,稚嫩的呼喊声便已在门外响起,顾煊跑入殿内,向父皇行礼,满目关切,可是顾元珩却并未让他起身。
  “可是煊儿做错了什么,惹父皇不快。”
  “你可知父皇此番平叛为何也要带你南下?,你敬皇叔那般辛苦抵御外敌,边境才定,就出了这样的内乱,故而你要记得外虏虽平,内患犹在,天下安宁来之不易,有一日你也会继承大统,到那时,千万不要丢失寸土,让家国分裂。”
  “是,煊儿记得了。”
  顾元珩招了招手,将顾煊抱在怀中,孩子很是懂事,趴在他怀中,为他擦着唇角的血污。
  “父皇怎么病得越来越厉害了,父皇不能有事!”
  “父皇病了,但是这些时日,父皇会陪着煊儿,若有一日父皇不在了,敬皇叔便是你的父亲。你要听他的话,勤勉好学,离你皇祖母远一些,今后不求你文治武功兼备,哪怕做一个守成的明君也好。”
  “为什么父皇不在了,我还要听敬皇叔的话?”
  顾煊忽然抬起脸,眼中竟是一片阴冷神色。
  见顾元珩神色震惊,轻咳起来,顾煊坐起身问道:“父皇身子不好了,不能再陪煊儿……煊儿只想问您,我究竟是谁的孩子,是父皇的,还是敬皇叔的?”
  “父皇南下,难道不是该杀了敬皇叔吗?”
  “你——”
  顾元珩想起之前顾煊就曾在他面前搬弄是非,心下一沉,抓紧顾煊的肩膀厉声道:“谁同你说这样的话,此前你就在朕面前污蔑你敬皇叔,是谁教你的,你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煊连忙撒娇认错,可是顾元珩今日并未轻饶他,正要喊人前来,顾煊忽然低声说道:“没有人教煊儿说这些,这些就是煊儿心中想的,煊儿是太子,不论父皇身体好不好,皇位迟早是煊儿的,敬皇叔那么厉害,他能威胁父皇,将来就能威胁我!”
  “所以敬皇叔必须死啊,父皇不杀他,煊儿也会杀了他的。”
  顾元珩忽觉心口一拧,看着缓缓下了床榻的顾煊,张t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这一番苦心谋划,拖着病体想为这江山后世铺路,为顾元琛百般担忧,却都不如顾煊这听来甚至只是无心之语一般的“他必须死”让他绝望。
  当真是不肖子孙,怎会是这样……
  “你……你……”
  顾元珩指着顾煊,想说些什么,却只有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涌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带着无尽绝望忧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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