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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调整呼吸后,才松了口气:亏得是个梦。
  荟如走近些,瞧着素舆在软榻跟前放着,跟自己离开时并无异样,可小姐却如何去了床上?不仅如此,她还侧卧着。
  小姐多少年没有侧身过了?
  她惊讶地问出口。
  接着,柳芳菲也愣了。
  不是荟如将自己抱上去的,难不成是她梦游走上去的?
  琉璃药匣,后背赤裸。
  眼睛骤然一撇,瞧着左侧被褥上凹陷下去的空间,上面还有热气未散,也大致明白了几分。
  轻“呵”一声:“我说呢。”
  原来,不是梦。
  难怪那个梦触感真实、感受炽烈。
  她微微掀开被子,上下摸索才知:亵衣不翼而飞,小兜半敞,后腰系带松垮,药油随着缝隙席卷屋内,暖被却被一股凉风入侵。
  剩余的,她已无心再看,总归不会比上半身更矜持。
  柳芳菲双颊薄汗顺着锁骨浑身流淌,梦中他撕开自己档袴裤脚,布料撕裂的轻响萦绕在耳边作乱。他捏着腿腹按在膝上的触感,药油沁入肌肤传来的刺痛,都真实存在着。
  原来,不是梦。
  药油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她扭头看向置于一侧的琉璃药匣,底下压着张墨迹未干的纸笺:梦里的我,可有疼你?
  她将那张发烫的纸笺握在手心揉碎,蓦然想起在梦中他便是这样揉着她手臂软肉,情动之时在上面咬出牙印。
  原来,那也不是梦。
  “扶我起来吧。”
  腿腹又传来隐隐痛感,掀开锦被,她又立马盖上了。
  “小姐怎么了?”荟如拿起衣裙往轻纱边走去。
  “没……没什么。”
  她忘了,不过是不着寸缕罢了。
  那个恶劣的登徒子……
  荟如走至轻纱幔帐处,才发现雕花木床四周锦衫散落,如暴风漫卷。而自家小姐原本精美的锁骨与白皙的脖颈被那男人肆掠到斑驳,看得她面色发红。
  柳芳菲看着她难为情的模样,认命地闭上眼。
  登徒子!
  荟如得了命令,趁着天黑悄悄将被褥锦被拿到后院扔掉。
  若只是换洗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不过上面沾了秽物,丫鬟们人多口杂,万一被看出端倪,白白污了小姐名声。
  柳芳菲起身后不再出门,趁着腿腹药效未散,撑着屋内梁柱踱步。
  不得不说,断了府中后厨端来的药,配合那人抹的药油,此番起身都要轻松些许。不仅如此,前些日子仅仅两步都生生要了自己半条命,如今已从离开素舆挪至桌边,除了薄汗涔涔,倒无太大不适。
  来不及欢喜,屋外脚步声传来。
  三步响,两步轻。
  “赵琼华。”
  自语间,她眉宇一皱。素舆离自己还有距离,若是返回定然来不及。
  无奈,眼睛一闭,往地上趴去。
  “啊——”
  假戏真做,没想到真崴到了脚,一时间,疼痛如针扎密密麻麻袭遍柳芳菲全身。
  虽然摔下的过程中刻意收了力道,双手也蹭在地上承重,可脚腕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扭到了,发出脆响。
  还在屋外的赵琼华听到叫喊推开门扉,看见柳芳菲狼狈地倒在地上冷汗涔涔痛不欲生的模样,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半寸。
  极短地停顿后,换了张心疼的脸跑上前去将人扶起坐回素舆:“欢欢,你这是怎么了?”
  哭腔极真。
  “方才素舆滚轮好像有些卡顿,孩儿原本是想要去桌边拿茶水,却未曾想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她咬着唇,眼里噙着泪。
  脚踝发出的疼痛不假,如若没有猜错,应该红肿了。
  “你这孩子……”
  赵琼华立马去桌边端了杯热茶递过去,“待会儿姨母便去禀了你爹爹,明儿就给你换个新的素舆。这种害人的东西,趁早丢了,可怜我家欢欢,白白遭了这么一趟。”
  说着,又拿出绢帕往脸上抹那虚无缥缈的泪。
  全然不管她这一摔是否落到实处,有无好歹。
  柳芳菲不置可否,前世与现在走向全然不同,她也看不明白赵琼华此番前来到底意欲何为。
  只是对方不说话,她也就抱着热茶慢慢等着。
  直至茶杯见底,赵琼华才缓缓开口:“欢欢呐,最近你可有心事?”
  原是探底来了,柳芳菲心中冷嘲。
  “这些日子并无异常,姨母为何t这样说?”
  “还不是微生给闹的,说给你写了信也没个底儿,想要问问你如何想的。”
  赵琼华握住她纤嫩的手轻拍,“欢欢呐,是不是微生哪里对不起你,告诉我,姨母替你教训他去。”
  柳芳菲借着放茶盏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将手中抽出置于狐裘之中,思忖良久后点点头:“的确是对不起我。”
  说话微微一顿,云淡风轻的模样与之前全然不同。
  “虽说孩儿身患残疾,可好歹是柳府大小姐,张微生不过一介书生,还是个落榜三年的书生,成天坐吃山空,靠着孩儿的金银首饰勉强度日,这样算来,是孩儿亏了。”
  赵琼华捏了捏空落落的手心,脸上笑意敛了三分,舌头有些打结:“微生心悦于你,欢欢,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孩儿那些金银首饰,换做给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会心悦于我,恨不得将我捧在手心里疼爱。”
  “欢……欢欢,其实爱情不看这些的。”
  “姨母说笑了,当初若是爹爹孤苦清贫,您会带着妹妹嫁给她吗?”
  灵魂拷问。
  柳芳菲也不急着她回答,颇为悠闲地拢了拢狐裘。
  赵琼华瞳孔一震,藏于皮毛氅子的手攥紧:“这……这狐裘是……”
  “父亲疼爱,前些日子送给孩儿的。”
  “是吗?你爹爹是真心疼爱你。如今瞧着你与你爹爹消除隔阂,相亲相爱,姨母心里呀……痛快。”
  柳芳菲欣赏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简直比哭还难看。
  心情也肉眼可见都愉悦起来:赵琼华,且尽情享受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的滋味。
  “父女哪有什么隔夜仇,更谈不上隔阂二字了。再者说了,孩儿是爹爹唯一的女儿,难道他不该多多疼爱一些?”
  柳芳菲似是无心说起,“姨母也别觉得爹爹不公平,当初您带着妹妹入住柳府,除却一个布袋子一无所有……”
  言外之意,现下所有皆为恩赐。
  赵琼华面色微变,生硬地点头连声说“是”。
  “当初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时常告诫孩儿,属于自己的才要,不属于自己的那一分都不能拿。做人呐,老天都看着呢,多得了半丝半缕,最终都会以别的形式还出来。”
  柳芳菲指尖在案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说话也温吞吞,不疾不徐,“这种形式,我母亲说叫做——”
  “报应。”
  薄唇轻启,一字一顿。
  惊得赵琼华浑身一颤,生生将手中暖炉上的刺绣拉出好大一根绸线。
  屋内寂静片刻后,赵琼华才硬生生解释:“欢欢……这……微生也不是这样的人。”
  “无妨他是何人。”
  柳芳菲抿唇,“这些日子,孩儿仔细想了想,不劳而获便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这是在害他。孩儿记得平日里姨母最是喜欢张微生,您要是真觉得他好,禀了爹爹,将妹妹许配给他,定然是好事一桩。”
  “鸢儿怎可嫁给他?”
  赵琼华被气得露了馅儿,见柳芳菲似笑非笑地审视自己,又笑着粉饰太平,“微生喜欢的是你,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柳芳菲想要发笑,但脚踝上的刺痛让她浑身有些虚浮无力,满脑子想的便是如何快些将她给打发了。
  适时,荟如从屋外进来,抱着崭新被褥与锦被。
  穿堂风吹得屋内蔷薇水肆意,赵琼华眼神顺着香气瞧去,妆奁上放着的四个琉璃小瓶甚是华丽精湛。
  “这香……”
  贪婪之色跃然脸上,看得柳芳菲作呕。
  “那几个瓶子不过是荟如去外头买来装点屋子的,中看不中用。”
  强压下心头不适,转而对着荟如使了个眼色,“去柜子里拿些蔷薇水给夫人。”
  话落,赵琼华脸上的笑扩大几分,蔷薇水来自异域,寻常女子见都见不得,就连她也是今年生辰,柳常明送了一瓶,自己视若珍宝连用都舍不得。
  更遑论柳芳菲这般满柜子都是。
  一个瘸子,生得再美,用再多的香又如何?
  余生,也就这般了。
  烛光映在她脸上,厚重的傅粉泛起红光。
  贪婪的鬼。
  雕花木门开开合合,听得脚步声渐远,柳芳菲才松了口气,扯开鞋袜说道:“荟如……快……”
  “小姐——”
  柳芳菲疼得晕了过去。
  或许早就该晕的,带着极大的恨意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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