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董娘子趴在地上,满眼泪水:“我来送鱼,刚才都听见了,你是那个姓兰的南人将军相好的?”
  春杏知道她不喜欢兰辞:“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董娘子喃喃道:“他们都说,就是那个姓兰的卖了圩河县求和,你知道那里死了多少人吗?小十三在那边被人蒙头,当了替死鬼!”
  春杏惊愕道:“你说小十三怎么了?”
  董娘子崩溃哭道:“他死了,杏娘,我救了你的命,你就是这样报恩的?”
  春杏转瞬间便猜到前因后果,她看了英娘一眼,英娘将她带进一旁的柴房,她跟着进来,让两个犬戎随侍在外守着。
  “你说清楚,小十三怎么会去圩河?”
  董娘子嗫喏着不说话了。
  春杏也哭了:“阿姐,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啊,难道我不告诉你,是为了瞒着你吗?是因为你知道太多x会有危险啊。”
  董娘子眼泪刷刷地往下掉,伸手就去打她,春杏咬牙任由她动手,一声不吭。
  打了没几下,董娘子自己倒先心疼上了,她手下没了力气:“我说这么好看的闺女要逃到北边来呢,原来是有那样的冤家……”
  春杏道:“阿姐,我的命是你捡回来的,小十三死了,你要是怨我,就打死我吧。我保证没有半句怨言,也不让任何人找你麻烦。但是这件事的真相我必须告诉你,和谈的事情不能怪兰鹤林,首先这三个县不是他打下来的,再者他不签,视同谋逆,临安会很快换个人来签,并且把他杀掉。最后,清洗全城的人是鲁王,冤有头债有主,要怪也是怪鲁王。”
  董娘子道:“小孙哥说圩河县那边有一大批官老爷去开庆功宴,开了三倍的价,让十三去帮忙运鱼,带去的人连他自己,一个都没活着回来……”
  英娘道:“一开始就是被骗去的。鲁王的人受贿放水,把要杀的人掉包了。”
  董娘子一听,嚎啕大哭:“是我糊涂啊,我想着他多挣点,给玉瑶补补身子的。小十三嫌远一开始是不肯去的。”
  门砰地一声被踢开,辛铎伸头进来道:“……听说你遇上仇家了。”
  春杏把董娘子挡在身后:“不是,是有点误会。”
  她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把前因后果告诉辛铎:“鲁王真不是人。”
  第86章 见恩人
  辛铎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董娘子,你来我军中伙房做杂事吧,儿媳也过来,活不重,比捕鱼轻松。”
  春杏知他也暗含封口之意,但这于董娘子而言是好事,便安抚她:“阿姐,你们去吧,那些人我们现在也奈何不了,但早晚有报应。现在最重要的,是玉瑶要养好身子,她的孩子才是希望啊。”
  她看了辛铎一眼,给他吃定心丸:“但是你去了军营,千万守口如瓶,就说男人打仗死了,得辛大人庇佑。”
  董娘子泣不成声。
  辛铎点头道:“那就这样吧。”
  他提醒道:“你也不要留在固平,尽快离开吧。”
  董娘子走了之后,春杏拿着过所,在房里抑郁了一整天没吃没喝,又从英娘那里取了点银钱,托随侍拿给辛铎,替他们娘儿俩打点好关系。
  出发的路上,英娘把春杏抱在怀中:“娘子何苦这么自责?”
  春杏本来还能忍得住,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哭出来:“你说我那天要是没有找她,她和小十三就不会去县城里赚钱,不会娶新妇,就不会贪心想多赚一点,也不一定跟小孙哥去圩河丧命了。”
  英娘摇头道:“恩情归恩情,事实归事实。若是没遇到娘子,他们孤儿寡母,日子过不下去,还是会被迫和小孙一起去圩河的。便是不遇上这等事,银钱赚的多了,惹人眼红,孤儿孤母又是奴籍,也难守住财。”
  “娘子若要报恩,也不是靠被那位阿姐打死出气,而是等有朝一日……”
  她没有说下去,那愿望似乎太遥远,又让人难以启齿。英娘笑了笑,才继续道:“邱将军从鄂州去临安前,我听见他对郎君嘱咐,他说你要过河啊。我想若有一日,娘子能为董娘子和那位雨瑶姑娘脱去奴籍,为他们置办田产房舍,她们才算真正安稳下来。”
  春杏在英娘怀里睡着了。外面车马颠簸,楚楚乖巧地跟在后面,时而不安地往车帘子里望去。
  走了几日,许是路途颠簸,春杏起了低热,行程便慢下来,英娘听她口中迷糊念着小十三,时而又含混不清。等换水路,上了船,她记得春杏晕船,又特意让随侍去镇上买了红果糕。
  春杏上了船,精神才好转了些。
  红果糕的酸味勾人食欲,她想到第一次见英娘时:“你还假装卖货娘子呢。装得一点都不像,哪家卖货的价钱都算不清楚。”
  英娘低笑道:“因为郎君当时暗示我,娘子有了身孕。”
  春杏咬了一口红润的糕点,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英娘突然说:“陈岁给娘子那瓶药的时候,我看见了。”
  春杏看着她,嘴里嚼动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英娘又道:“其实陈岁给娘子的药丸,娘子是去年年前,临去杨参政夫人家的外宅时,才知道用途,也是知道了郎君在医馆的事之后,才主动服用的。”
  春杏咽下红果糕:“你替我瞒着呢。”
  英娘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当时以为那药失效了,还有些意外。”
  “至于郎君么,”她笑道:“我只是个暗卫啊。那天我和子规退下之后,在屋顶上蹲着,离得远所以没全听清,只看到娘子和他说了几句话,把他气吐血了。我看着心里还挺爽的,猜得到郎君肯定误会什么了,后来才知道,他误会娘子从一开始就在吃避子药。”
  春杏去扒她眼皮:“你真是什么都敢偷看,也不怕害眼睛。你们做暗卫的,看见自家郎君挂彩,不应该冲出来把我打一顿吗?”
  英娘任她软软的手乱动:“那点小伤算个什么,郎君是个武官,糙着呢,什么刀伤箭伤没挨过。有一次腹部挨了一刀,将军后事都给他准备好了。”
  春杏松开手,垂下眼不说话了。
  英娘道:“所以娘子一开始是喜欢郎君的,后来才觉得失望的,对吧。”
  春杏趴在船舷上,闭眼:“对,从……”
  从什么时候,可能是她救了他开始吧。
  她把这个问题跳过,反问道:“你知道邱将军的遗骸在何处吗?兰辞可去祭拜过。”
  英娘摇头:“我没听说过。”
  春杏没继续问了,她将头枕在英娘膝盖上,英娘拢着她的头发。
  因为春杏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路线又故意走得曲折,行了近两个月,才到汴梁。
  可惜本以为的故国旧地,早已不复繁华。城墙有年头没有维护了,靠近护城河的墙砖上,攀着湿润的苔藓,看起来甚至不如常珏新修建的浦县城墙,遑论与建康和临安相提并论了。
  验了过所进城,城内路面颠簸,春杏从布帘内往外看,石板路面很多都碎了,露出下面的泥土。但内城中心的陪都皇宫,却气派恢宏,与南人清雅的审美大相径庭,胡人以金为贵,宣德门也被装饰得金碧辉煌。
  城内的犬戎人众多,说得也多是胡语,酒楼上插着北方样式的酒旗,偶尔听见一两句汉话,也带着浓重的燕京口音。
  犬戎贵族成群结队的打马而过,熬鹰走狗,呼喝着推搡着路边的摊贩。
  英娘叹气道:“这里长大的,估计没有多少周民了,口音全是北边的。”
  春杏看了一眼外面的犬戎随侍,小声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英娘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去这里问问。”
  在城里住了几日,春杏打算离开了:“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走之前,打算去城外的繁塔礼佛。你们三个都在外面等我一下。”
  英娘与几个犬戎随侍应是,春杏在天清寺外,便下了马车。城内瓦舍称得上萧索,寺庙内却香火旺盛,挤满了来祈求福祉的贵族和百姓,寒冬腊月,春杏裹紧身上的狐裘,一个人往里走。
  她从漆黑狭窄的楼梯往塔顶爬,汴梁城内的景色尽收眼底,主持等在窗边,似乎久候多时。
  主持道:“檀越方才求了什么?”
  春杏将玉骨笛给他看过:“我求家人都能在战乱中活命。”
  主持道:“檀越安心,兰大人已返回临安,一切都好。其他事宜,还请檀越静待佳音。”
  春杏双手合十:“多谢。”
  得了一点消息,她心里安定了不少,离开汴梁的路上,在驿馆饭都吃得多了。
  英娘看她神色,也猜得到结果:“不过这消息,已经是半月之前的,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春杏边吃边点头:“嗯。我们往南边走吧。”
  英娘道:“娘子安心,郎君说,即便他有不测,胡大人也能保住你。”
  春杏没有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犬戎随侍就在身边,她也不好深问。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