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可现在他宁可她喜欢赵悯,如今是被自己强夺来扣在身边的。
她这个傻子,做什么要和那种人硬碰硬?赵悯又是如何逼迫她的?她当时该多么害怕?
惠嫔还要再说,终究是被兰辞打断了。
小满在门外等了片刻,见兰辞独自出来,情绪十分压抑。
兰辞道:“等几个月,问她愿意领一笔钱回家乡,还是嫁人寻个归宿。教好了让她把话带进棺材里。”
这算是赦免了,小满点头:“哎。”
兰辞站在外面,捂着太阳穴等了片刻:“夫人呢。”
小满道:“没下船,应该和陈岁娘子在一起。”
近来兰辞见春杏之前,总要换一套好看的便装,再梳洗打扮一番。
小满照例要让女使给他拿衣裳,发现他人已经匆匆走了。
第94章 甜酒
春杏正在听岁岁说临安的事。
船舱里的小炉子上煮着热茶药酒,女使们时不时进来给橘子翻面,酸甜的香味一阵阵飘来。
“我走的时候,循王府已经被贴了封条了,”岁岁道:“原本在王妃身边的那些女使,都去外面找别的雇主了,树倒猢狲散啊。”
春杏托着腮:“翠竹那么聪明,去外面应该也能找到好人家的,雅兰呢?”
岁岁小声道:“雅兰帮王妃干了不少脏活,背上命案了,如今不会有人保她,她脱不了身了。”
春杏手上顿了顿:“祝家人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我碰不上他们,这就不清楚了。”酒水在炉火上烤热了,岁岁倒了一杯给她:“我自己配的药酒,加了蜜枣、姜片和□□糖,暖暖身子。”
春杏酒量奇差,没有白日饮酒的习惯,便只是握在手里捂着。
她见岁岁喝了一口皱起眉,问她:“不好喝吗?”
岁岁遗憾道:“放多了冰糖,太甜了。”
之前岁岁力保这酒可口,都没打动她,听她这么说,她倒是来了兴趣,低下头尝了一口。
真的是甜的。
酒是甜,但毕竟是酒。春杏一大杯下去,说话就磕磕绊绊的了。
她想起杨娘子,杨五郎说她很伤心,应当已经将真相告诉她了吧,她的孩子是不是都一岁多了。
还有小姨崔太妃,之前宫中大乱,她还安好吗,兰辞应当不会为难她。她又想起了姜姨娘。
兰辞站在船舷边,夕阳的余晖穿过窗户落在两人脚边,陈岁把春杏逗得眉眼弯弯。他心里想,还好留了她一条命。
眼神示意岁岁和女使们出去时,春杏脸色红红的,埋头剥橘子,见他来了,她没有意外,将橘子递给他:“都顺利吗?”
兰辞接过来,这橘子从南边运来,清甜多汁:“不太顺利,还要留几日。我想等辛铎过来,和他碰个头,再回临安。”
春杏头晕乎乎的,说话也比寻常时候大胆:“听说你回临安,开春之后,就要主持大局了。”
兰辞抿了抿唇,算作默认了。
“听说新帝登基,要封一后二妃。你会让我当皇后吗?”
“当然。还是说你要反悔?”
春杏没有回答,她叹了一口气,开始拨弄手里干瘪的橘子皮。
兰辞看她垂着眼,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不甘心地推她肩膀晃了晃,想要个承诺,她才又道:“那两个妃子你会选谁呢。”
兰辞哭笑不得:“为什么要有两个妃子。”
春杏又喝了一口酒:“话本上都这么写啊,依照祖宗旧制,不仅要有两个妃子,还要笼络重臣的女儿,过段时日还得和亲娶什么蒙古公主、西夏公主。”
这算吃醋吗?兰辞心头滚烫:“我是篡权政变上位的,祖宗旧制没有说可以杀皇帝吧,我做了。为什么要循旧制封妃子,封了一点好处没有,你生气我还要费功夫哄,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那是没有兵权的皇帝,才要卖身给重臣之女,我这样的,若是和重臣结合,才叫不安全。”
春杏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兰辞又道:“赵悯的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等我查清楚会告诉你真相。”
春杏又想到什么:“那我是不是要一直生,生十个八个孩子,还必须要生儿子。”
兰辞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你不想生就不生啊。我才二十一,生个儿子十五年后就能杀父篡位了,我何苦来哉?等想要的时候从宗室挑一个,仁宗高宗都是如此。我们可以慢慢选。”
春杏吓得打了个嗝,酒也醒了大半:“怎么会杀父篡位呢。”
兰辞冷笑道:“我不就是吗,孩子有样学样也很正常了。”
春杏怔住了,她之前听很多不喜欢兰辞的人,比如郡王妃、赵悯说他冷血阴郁,都没有往心里去。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觉到,他可能真的性格有大问题。
他只是足够聪明,想装就可以装成正常人的样子。
兰辞看见她的神色逐渐清明,把她抱过来,埋头在她脖子里用力呼吸:“怎么,现在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后悔了。”
冰凉的触感贴在颈窝里,春杏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船舱已经空无一人,她扶着他脑袋:“你怎么……又哭啦。”
兰辞声音发闷:“你的命最重要知道吗,别的都不重要。”
春杏理所当然:“那是自然。这还用你说?”
春杏全然不知道对方生了什么天大的误会,莫名其妙地扭过头去看他。
他太自私了,满脑子都是连哄带骗让春杏与他重归于好,从未想过这段时日,她经历了怎么样的天人交战。
他不该诱骗她的:“其实我刚才见了前惠嫔,她都同我说了……”
说这种话仿佛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他羞赧地含蓄道:“你太傻了。”
春杏立刻就猜到了,但还是试探了一下:“她同你说什么了?”
兰辞收紧了胳膊:“没什么,都忘了吧。”
春杏不想让他误会,直言不讳道:“当时赵悯对我和周围的人,都说你已经死了,是其他人接管了行营军……她不会是说,我为你守节了?”
兰辞动作僵住。
春杏知道自己猜对了,残忍戳破他的误解:“赵悯引诱过x我,希望我琵琶别抱,也曾逼我为他殉葬,但那都是为了报复你。他多的是心意相通的美貌嫔妃,没有必要强迫我,也的确没有那么下作。”
她感觉靠在她颈窝里的男人身体微微颤抖,才意识到“下作”似乎误伤了他。
“我不是会做那种蠢事的人。而且惠嫔善于钻营,”春杏将橘子皮放回炉子上,声音不自觉软和下来:“鹤林,你不应该看不出来的。”
身旁的小炉子上,橘子皮发出毕拨的声音,酸涩的香味弥漫开,还带着一股甜腻的酒气。兰辞闻言很久都没有再动。
春杏也很意外,她只当是关心则乱的小小误解,没想到似乎是给了对方很大的打击。
沉闷的嗓音再次出声,他的喉咙都是哑的:“那你现在,是被我强迫的吗?”
春杏一愣:“不能这么说,鹤林,你很好看,只是……”
她低下头,望着眼前火红的炉火:“我觉得我不应该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赵悯并非死于辛铎那支箭,而是从利益上与权臣和南方士绅背道而驰,才将你推上取而代之的位置,但每一次感觉对你动心,都伴随着良心的谴责。”春杏的声音很平静:“你不知道那个时候,赵悯救下胡凌云,对我和娘亲小妹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知道的可能比春杏还要多。
兰辞的声音终究是带了妒恨:“如果没有吴都知换酒,你可能根本醒不过来。你已经陪他死过一次了,够了。这件事都是我不对,如果当初在京郊,你把血书递到我面前,是我救了你,一切都会不一样,我才是所有错误的根源。春杏,我一辈子坏事干尽,都是我强迫你,有报应我也不在乎多一桩,不要再自责了好吗?”
春杏摇头:“鹤林,你从来没有反省过,我们之间的很多问题不是你喜欢我晚了一步,或者当时没有救我。而是我们差距太大,而你又不会给像我一样普通的老百姓怜悯和同情。现在你会后悔,只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对我格外不同。”
兰辞松开手,春杏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
即便是在最针锋相对的时候,她说话也是委婉小心的,从前她说过最大胆的话,也不过是那句时常入他梦魇的“我不愿意”。
他明白,她会真正敞开心扉的瞬间稍纵即逝,几乎是屏息凝神地去听去记她说的每一个字。
春杏从他眼底看到了鼓励与请求,于是鼓起勇气说下去:“如果你有怜悯之心,在马车前救我的事轮不到赵悯。在循王府你也会心疼我无依无靠,更不会觉得我即便离开临安还会与你再续前缘。兰鹤林,你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今后习惯了万人之上,早晚有一日也会变得像赵悯一样傲慢,重新走他的老路,被蜀王、辛铎或者其他什么人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