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不是天下最华美的神剑纯钧吗?”
  沈酣棠很是识货,气得咬牙,从喉间憋出一句带着火气的:“我只知道这厮前些日子得惘生剑冢认可,成了神剑剑主。没想到还是柄这般张扬的神剑,真是明珠暗投,两脚踩狗屎,瞎猫碰上死耗子!”
  天外天就如同修仙者的学堂,三大世家常从其中挑选佼佼者,南星前世便是因此进入驭妖司。
  虽说是互利共赢的盟友,但四方势力免不了一些明争暗斗,恰似东风与西风,谁也压不倒谁。小辈们自幼浸淫其中,虽相看两厌,却偏生纠缠不清,倒如天生冤家。
  虽然沈酣棠越说越怪,但南星难得遇见位知己,对她的印象顿时好了不少。仙门中人往往将谢澄捧得天上有地上无,仿佛他是什么真神转世正道之光似的。
  只有她看破了谢澄骨子里的绝情与恶劣。
  自打认出谢澄后,南星辗转难眠。前世那记穿心剑痛,犹在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祟。
  她实在不想跟这家伙再有瓜葛,谁知道混沌珠的线索偏偏在他手上。
  南星只能又将玉佩收好,不动声色往沈酣棠身后挪了半步,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见那声招呼。
  谢澄执剑抱臂而立,打趣道:“瑞雪酒合口吗?”
  “呵!”沈酣棠还以为谢澄在问自己,当即冷笑出声,上前一步说:“你们谢氏的浊酒,也配与我们天外天的醉仙酿相较?”她比出丈许距离,“差着一个东海呢。”
  “我可不会惯着你,让开。”谢澄凤眸微眯,寒意凛然。
  这位天之骄子何曾将旁人放在眼里?天外天仙首的外甥女撞上谢氏少主,很难说哪位该暂避锋芒。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沈酣棠察觉到南星往她身后躲,终于了然谢澄是冲着自己刚“救”下的美人来的。
  连酒的虚名都要争,此时又怎肯相让。
  “当这里是你家吗?南星是我朋友,离她远点。”说罢还回头冲南星眨了眨眼。
  “别怕,我罩你。”
  南星嘴角一抽。
  沈酣棠虽然根骨极佳,境界也比如今的她高,但招式却都是花拳绣腿,一看就是金楼玉阙中养就的锦绣姑娘,没吃过苦,没诛过妖,更没杀过人。
  她有信心在三招之内撂倒沈酣棠,后者居然扬言要罩着她?
  南星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古怪,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她讲话。
  “棠儿。”
  一道浑厚嗓音自问仙岛深处传来,在周围人不掩艳羡的目光中,酣棠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松开南星衣袖。
  “走啦!”她翻身上了五彩仙禽,临行前还不忘冲谢澄做个鬼脸。
  灵鸟驮着主人,往那座仙气飘渺的空中楼阁飞去,在苍穹上划过一尾流云。
  南星抬手捻住一根飘落的禽鸟尾羽,觉得这位姑娘有些特别。她的那只鹦鹉周身不见半点禁制,却乖顺通灵,实属异数。
  “沈酣棠是天外天仙首亡妹的遗孤,被惯得无法无天。”谢澄见南星仍望着天际出神,只当她是被沈酣棠的唐突搅糊涂了,又补充说:“她素来以貌取人,俗得很,你别理她。”
  南星却无动于衷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与谢澄保持距离:“她那只灵兽鹦鹉,不似以术法强拘来的,粘人得很。”
  谢澄将她的疏离尽收眼底,却没放在心上,更没想到她关注点在这里,不由失笑:“那妖兽是她幼时从膳房救下的,养在身边多年。”
  谁能想到,屠妖成风的天外天能生出这样一朵奇葩。
  南星浅浅一笑,有些意味不明。
  谢澄的思绪被这一笑笼回,他还是不能想象这般温软模样下,藏着个在鬼市招摇撞骗、敛财无数的白无常,更遑论之前冥河肉搏、方才花枝为棍的利落身手。
  天外天之中,还有这般人物。好像被家里强押来这测灵大典,也无甚不好。
  云开雾散,光彻仙宫。
  太湖的水面骤降,万千朵金叠玉莲次第绽放,竟在湖面架起一道触手可及的长虹。
  前来拜师问道的年轻人无不惊叹连连。饶是南星,也难掩惊艳神色。
  天上人间佳景,太湖一瓢舀尽。
  伴随着清唳昂扬破空,天外天仙首沈去浊脚踏镇坤环,赫然出现在湖心。
  “今日群英荟萃,添我天外天荣光,测灵大典正式开始。”
  队伍中人都按顺序领到玉牌后,忽见靠近湖岸的问仙岛上空出现四把环列天际的交椅。沈去浊与三大世家的家主同时现身落座,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湖畔,霎时鸦雀无声。
  三大世家的家主齐齐抬手结印,磅礴的灵力波动竟盖去金叠玉莲的华光,最终聚合成三色的虹霓向湖心冲漱而下。
  水雾氤氲处,古老的青石巨碑破水而出,上接霄汉,下临无地。碑身青苔斑驳,古拙的字符歪歪扭扭,如稚童随手粗凿,却散发着苍茫道韵。
  测灵碑封印解除,紫裳玄带的少女自沈去浊身后娉婷走出。她头顶飞仙髻,正是梳妆后的沈酣棠。
  “由我来为诸位道友演示测灵过程,烦请专心。”沈酣棠收起素日的娇蛮,此刻盈盈有礼,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惟有南星瞧见,沈酣棠悄悄攥住袖角,擦去手心冒出的薄汗。
  她回首望去,攒动的人头绵延到山门脚下,看不见尽头。心道不怪沈酣棠紧张,这般浩大声势下,稍有不慎便会贻笑大方。
  沈酣棠已然飞落在测灵碑面前,她指着五颗深陷在青石碑中的宝石,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此碑乃上古神明造物,五色宝石分别代表‘兵、阵、乐、医、咒’五道,可测人神眷资质。”
  语罢,沈酣棠率身垂范,将手覆于测灵碑上。
  眨眼间,一道玄光自迸现,象征兵道的黑色宝石便从碑身中弹出,如燕归巢般依附于沈酣棠掌心。
  戈矛戟殳,刀剑斧钺,诸般兵戈皆属兵道,南星早见其挽弓之姿,倒也不觉意外。
  只见沈酣棠匆匆诵完教谕,便似惊鸿掠影般遁回沈去浊身侧。得到沈去浊赞许的颔首后,沈酣棠微微松活酸麻的手腕,竟透着几分如释重负的仓皇。
  “你是几号?”谢澄适才已经搭话数次,他不知道南星是真的神游太虚,还是单纯懒得理他。
  南星这才想起身旁还杵着这位煞神,她虽觉谢澄莫名其妙,但为了给谢氏少主暂时留个好印象,还是答道:“我在你后面排着,自然是九十九号。”
  谢澄轻咳一声,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正想找补说些什么。
  “九十八号!”
  他抿唇暗恼这不合时宜的传唤。
  南星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方才的疏离淡漠一扫而空,竟显出几分勃发的胜负欲。
  她暗自思忖,能让上古第一神剑“轩辕”认主之人,究竟拥有何等惊世的兵道天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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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鼠是自《山海经》改编。
  天罗神,地罗神,金绳铁锁化微尘。出自道家。
  第5章 双强冤家再续前缘
  谢澄想到族人对自己的千叮咛万嘱咐,不免心烦。他天资过人,向来心高气傲,却也不在意那些虚名。
  可如今的他临危受命成了少主,担着谢氏全族的荣辱,无论如何也要在今日一展锋芒,震慑住那些想趁火打劫的宵小。
  南星灼灼的目光盯得谢澄生出几分疑惑,直到召令第二次响起,他才御剑而起。
  足下纯钧剑光华流转,如旭日初升,载着主人划破长空,向湖心疾驰而去。
  南星耳尖微动,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那是谢澄吧,前些日子《黄莺小报》不是说他离家出走了吗?”循声侧目,是方才被她一棍撂倒的王氏子。
  三界命脉尽握于三大世家之手,王氏掌管人界,营生盘根错节,利益往来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也不知王、谢两家平素关系如何,出于谨慎,得罪过人的南星还是后退几步,借人群掩去身形。
  “王进宝,《黄莺小报》三分真七分假,当个玩笑打发,你还真信呢?”
  “说了别叫这个名字!我是王十一!”
  “哎呀差不多,我看啊,这根本就是谢家放出的烟雾弹,好在这紧要关头保护好谢澄,总不能再死一个少主吧?”
  “要不说人家命好,有个惊才绝艳的兄长替他扫平障碍,结果出了那档子事情,他白捡个少主之位。”
  “谢家可没x有等闲之辈,变数多着呢,瞧好戏吧。”
  几个王家子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活像一群争食的麻雀。
  南星总算明白这传播仙门秘辛的小报为何取这样一个怪名,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了。
  太湖中央突然爆开一团金色灵气,刺目的光芒令人难以逼视。
  周遭人群不约而同地扬袖掩面以避其锋芒,惟有南星倔强地眯着眼,一眨不眨地盯住风暴中心。
  位于动荡漩涡眼处的谢澄似乎未受到任何影响,那些狂暴的灵气在他周身流转,竟似温顺的煦芒,仿佛本就与他浑然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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