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犼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婴儿般的诡异笑容,长舌一卷,将白龙剑气吞吃入腹。
  谢澄手腕微震,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但神色依旧从容。
  犼吃饱喝足,意犹未尽地舔舔獠牙,变幻回原形,张大嘴巴就朝谢澄扑了上去。
  谢澄身形倏动,雪白剑刃在空中划出残影。他旋身欺近,剑尖直刺犼咽喉,却在即将命中时陡然变招。手腕轻翻,剑锋斜挑凶兽左目。
  犼暴怒挥爪,谢澄却早已借势腾空,足尖在兽爪上轻点借力,剑势如银河倾泻直取脊骨要害。
  凶兽长尾横扫而来,谢澄凌空折腰,剑随身走,在尾鳞上擦出一串火星。落地瞬间他单膝微屈,剑锋插入地面三寸,借反弹之力再度突进。
  剑刃凝练成一道刺目寒光,直贯犼张开的血口。
  犼獠牙咬合的刹那,谢澄已抽身撤剑,只在它舌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谢澄剑尖斜指地面,一滴妖血顺着雪白剑刃缓缓滑落。
  “我改主意了。”犼眼神中喷着怒火,“我不会让你死得太轻松。”
  说罢,他的周身燃起熊熊烈火,带着能焚毁一切的力量朝谢澄挥出一掌。这一掌几乎用了犼六成力,谢澄被击中的一瞬间就口吐鲜血,只觉五脏六腑都火辣辣的疼。
  犼加速朝谢澄扑去。
  却在靠近谢澄前的瞬间猛然回首,狠狠攥住了南星的脖颈,将她提在半空中。
  “王女殿下,您是想偷袭我么?”
  犼变回人形,可小男孩形态的他甚至没南星腿高。他不爽地“啧”了一声,变成红目红发的少年。
  被犼扼住咽喉的南星双腿使劲挣扎,却在看见少年形态的犼后愣住,继而无声大笑。
  竟然是你。
  果然是你!
  因为适才剧烈的挣扎,别在南星腰间的紫独玉笛掉落在地,发出轻微的脆响。
  犼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道:“这好像是那个蠢货的东西,怎么被殿下捡去了?”
  “那蠢货修为低到离谱,见我杀了她其它队友,居然不跑哈哈哈哈,反而在我面前吹烦人的曲子。”
  “明明吓到快尿裤子,居然还找死。”
  “我就成全她了。”
  南星很少动怒,她冷冷望着犼,心中却想着它被千刀万剐时的样子。
  犼被她的眼神激怒,攥得更紧。
  南星几乎喘不上气,脸被憋到青白色。
  若非王要活口,犼早就把这个碍事儿的“殿下”吃了!
  白泽一族的血,对任何妖兽都是致命的诱惑。她皮肉这样嫩,一口咬破,应该很爽吧。
  犼只顾着犯馋,没发现一张被鲜血泡成红色的血符从南星腰间的锦囊飞出。也没发现受他六成力的谢澄居然还能站起来,并用纯钧剑接住了那张血符。
  谢澄再次使出“化玲珑”。
  闲挂壁川三尺雪,出鞘便是太平秋。
  一条足染鲜血,尾部赤红的白龙自犼的背后袭来。犼不屑地再次将染血白龙吞入腹中,“你有完没完?我都吃撑了。”
  他话音刚落,却发现了不对劲。
  手中的南星不再挣扎,双目流血,宛如地狱归来的罗刹,用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注视着他。
  与此同时,腹中传来阵阵雷声。
  禁咒,九天雷。
  传说天雷是犼的唯一克星,可这雷若从外部劈去,却会被犼坚硬的鳞片阻挡。
  如果让他亲口吃下去呢?
  沉闷的雷声隆隆,从犼的腹中传来。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想把刚吞进去的白龙吐出来,却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等待天雷炸破。
  犼扯着南星向北狂奔,只要跑到妖界,王会救他的。
  可几十柄飞梭长剑直直插到犼周身,金光冲天,形成圆形的包围圈。
  剑先至,人后来。
  为首的谢氏剑修生着络腮胡,拿出一张黑色巨网,便将重伤昏迷的犼收入囊中。
  金色包围圈内,惟余南星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挂在她惨白的面庞上,唇色淡到可以说毫无血色。
  九天雷威力巨大,但它之所以被列入禁咒,全因它惨烈的副作用。
  凡人之躯怎能驱遣天雷?天道会随机夺走施咒者五感之一。能否恢复如常,全凭运气。
  形如献祭。
  谢澄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扑到金色包围圈内,小心翼翼地将南星拢在怀里。
  南星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心神混乱,可强大的求生欲还是驱使她死死抓住谢澄的小臂,颤声道:“别……别杀我,我……”
  南星想解释,却彻底昏死过去。
  谢澄将她抱得更紧。
  他从没见过南星这般狼狈害怕的样子,只觉心被钝刀子慢慢割着,锥心刺骨。
  南星是白泽零的女儿。
  他该杀了她的。
  兄长身死之后,谢澄跪在灵前发誓——此生与白泽族不死不休,杀到南海染成血红,杀到它们亡族灭种。
  这些年来,他昼夜难寐,恨不得生啖其肉啮其骨。如今仇人之女在怀,他又在犹豫什么呢?
  络腮胡似乎是这支谢氏小队的管事,他跪在谢澄身旁,拱手道:“少主,发生何事了?”
  谢澄回神,强撑着一口气下令。
  “犼乃新妖王麾下,嗜杀暴虐,送去驭妖司严刑审问。”
  “附近树林里有十二具天外天弟子的尸体,好生安葬。”
  “派一部分人往西寻找我队友的踪迹,羽廷也在。把人安全送到驻仙台。”
  络腮胡诺诺应是,扫了眼谢澄怀里的南星,又飞快低下头,小声询问:“少主,这位姑娘如何处置?”
  他们刚都听到了那句“别杀我”,这姑娘只怕并非善类。况且此般双目无伤却流血的症状,横看竖看都像……邪术所致。
  语罢,谢澄沉默良久。
  他沉声道:“她是我师妹,即刻去寻医修来。不计代价,保住她的眼睛。”
  络腮胡没有应声。
  谢澄不带任何感情地瞥了他一眼,络腮胡这才惶然领旨。
  谢澄从储物腰带中摸索出两枚佑元丹,给自己和南星服下。
  可南星已经无法吞咽,谢澄只好尝试着给她灌水,让水流将丹药带下。所幸南星成功吞入,命是保住了。
  谢澄自嘲地苦笑。
  自己居然在救一只白泽吗?还替她隐瞒身份,派人求医。
  但这是谢澄让步的极限,他决不可能放任南星自由行动。而是想把她关起来,关一辈子。
  谢澄纠结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荒谬的念头。转而又找出一件法宝来。
  在络腮胡和其余谢氏族人不解和惊讶的目光中,谢澄将银色长绳的两端分别系在自己的左手和南星的右手上。刚接触到两人的皮肤,银色长绳就隐匿无踪。
  这法宝名曰:兰因月缚,世人简称“月缚”。纵观三界,也就这一根而已。
  它可以让法宝主人管束甚至控制被系绳的另一人,除非法宝主人亲自解开,否则无解。
  如此恐怖的能力,当然有不小的限制——被月缚牵系的二人,不离不弃,同生共死。
  谢氏族人面面相觑。
  不是说是师妹吗?他们少主干嘛对师妹用这种法宝……
  该不会……
  第47章 七苦藏红
  该不会……该不会他们少主芳心暗许,却求而不得,想趁人之危吧!
  络腮胡变了脸色,他们谢氏虽只手遮天,却家风严谨,绝不能纵容少主误入歧途。他暗自筹划,该找个机会把此事禀告给家主才对。
  谢澄踉跄着将南星抱起,身旁的族人想帮忙,被他侧身避过。
  络腮胡没法子,只好从蜀州驭妖司分部借了匹六驾青鸾仙车,将谢澄和南星妥善安置后,由谢氏中人送至驻仙台。
  蜀州驻仙台毗邻西域,是三大关隘中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因蜀州多崇山峻岭,易守难攻,人烟稀少。加之西域妖兽大多不屑伤人,蜀州也落得清净。
  驻仙台从外看去,不过是青白相间的凡间宫殿。不曾有烟雾缭绕,也未有仙禽往来。可细细观之,便得见城墙上绘制的符文阵法,还有飞檐上蹲守侦查的探子。
  驻仙台内最宽阔的天字一号客房门前,守着十多位医修,轮番上阵。
  房内的软榻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南星。谢澄守在她身边,整宿都没合眼。
  他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对刚替南星验完伤势的纪茯苓道:“纪师姐,我师妹怎样了?”
  纪茯苓是悬壶宗掌门的亲传,亦是第一支诛妖队的成员。
  第一支诛妖队中十二人皆为天外天年长弟子中的佼佼者,乃沈去浊钦定,实力非凡。若纪茯苓都无能为力,南星只怕凶多x吉少。
  纪茯苓梳着低盘发,半点首饰也无。气质温婉,话不多,却字字珠玑。她温柔地替南星掖好被角,满眼怜惜。
  “她外伤俱已痊愈,性命无虞。至于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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