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害,打小我刚习卦,就知道你小子注定情路坎坷。命线太顺命格太贵并非好事,想想你的姻缘线。
  信至此而终,末了还画了个鬼脸。
  谢澄抿嘴,提到姻缘线他就来气。
  十岁那年他与崔白鹤仿照古书自占命线,诸事皆顺,唯独姻缘线如断线风筝难以捉摸。
  小谢澄哪里吃过这种亏,当即去找母亲帮忙,可即便是崔兰珉也束手无策。母亲将小谢澄抱在怀里,良久不语,连连叹气:“吾儿情缘所系,如细绳之于孽海孤舟。”
  孤舟飘摇于万顷沧波,孽海自渡,岂是细绳可束缚?
  崔兰珉之意,是谢澄注定求而不得。那位连命线也无法窥测的奇女子,不是谢澄能留住的。
  可小谢澄腮帮子鼓起,不屑一顾,近乎冷酷的执拗取代了孩童应有的稚气,像个小大人般头头是道。
  “命线难窥,说明天意未定,如此极好。倘若老天强牵姻缘,儿必不稀罕。一根绳留不住就千丝万缕,风浪太大就将海填平。若最终还是逃不过绳断舟逝的宿命……”
  “儿亦逐舟而逝。”小谢澄说完沉默许久,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学着人家道:“心之所系,情深以往。”
  崔兰珉一怔,继而捧腹大笑。
  多年后椿萱凋零,兄长离世。谢澄整理遗物时方知母亲因何而笑——原来那句话正是父母定情之语,小谢澄是从父亲手札上偷看来的,不知怎的记到如今。
  谢澄嘴角噙着笑,抚去肩头的合欢,推门而入。他拾起自己刻意留下的照妖镜,屈指轻弹镜面,挑眉道:“你可立大功了。”
  宝镜化作流光没入眉心。
  他在门边静候良久,似料定有人会来。最终忍不住抬手拉开门——
  门外空空如也。
  他料错了,南星没有去而复返。
  谢澄倒没气馁,确认过行囊并无遗漏,便离开芝兰坊,朝四人约定碰面的梨花渡行去。
  梨花渡离宝象井不远,渡旁还有座小凉亭,题曰“坐忘道”。如今并非梨花盛开的季节,除了品种特殊的澹月梨,渡头再无其他花影,鲜有人问津。
  比约定时间早了许多,谢澄原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不料远远就瞧见南星趴x在凉亭背栏上发呆,神色恹恹,竟未察觉他的到来。
  谢澄轻笑,想突然出声吓她一跳。
  可话未出口,他猛地僵在原地——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后颈汗毛倒竖。
  他听见南星正在与人争吵。
  可亭中分明只有她一人。
  谢澄闪身躲到梨树后,半张脸被花枝掩住,神色凝重地望向南星。她心神受损至此,竟连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南星的声音透着急躁与戾气,勉力维持清醒:
  “闭嘴,我不想听。”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我……”
  见南星有松口的趋势,虽说谢澄蒙在鼓里,但直觉告诉他决不能让南星答应。躲到人神识中蛊惑心智的多半是邪祟,他当即高声喊道:“师妹!”
  这一声让南星陡然清醒,她如同在冰水里涮了涮,舌尖发涩,心神却归位了。
  看见熟悉的身影忙慌慌跑向自己,南星如释重负。
  谢澄神情严肃,扒开南星的眼皮观察片刻,又扼住下巴让她将舌头吐出来。前前后后仔细检查,却发现南星并未中邪,身上也没有妖气或者恶咒的残余。
  他反而更加紧张。
  南星强扯着笑说:“师兄挺有做赤脚大夫的资质。”
  谢澄哑然,他要做也做名医,怎么会是赤脚大夫。但这说话的语气的确是他师妹没错,如假包换。
  等南星缓过来,谢澄谨慎地环视周遭确认无人后问:“你在和什么东西吵嘴?”
  南星抿着嘴沉默,满脑子盘桓着那句“斩真存孽”。
  虽说这话指向模棱两可,何谓真龙何谓孽蛟犹未可知。但谁能比轩辕剑主更担得起“真龙”之称呢?
  剑为百兵之尊,轩辕剑乃万剑之祖。传言轩辕剑是取九州龙脉锻造而成,威能斩神。“存孽”未明,“斩真”不就是让她杀了轩辕剑主吗?
  南星定定望着谢澄。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怕你忧思过重,会伤神伤身。”谢澄敛目,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担忧与落寞。南星的秘密实在太多,也始终不肯对旁人放下心防,谢澄只恨自己帮不上忙。
  他一副可怜样,惹得南星心软。
  “其实我也不知道。”南星无奈叹气,思索片刻,指着眉心的蓝色花瓣印记道:“但我怀疑是它。”
  谢澄讶然抬眸。
  “自水牢醒来,便常听见识海中有人唤我。翻来覆去尽是……怂恿我杀人之语,利诱威逼,烦得很,但也仅限于此。”
  南星大致说了猜想经历,独独隐去了“斩真存孽”那句话。
  末了,南星纠结良久,还是同谢澄坦诚道:“它还说,若我不愿,则无法驱使混沌珠,若我成事,会赐我成神之道。”
  得照妖镜后,她原以为混沌珠之力在于增幅,可将神器加持至超品。
  如今看来,混沌珠另有用处,只是不许她用。
  她手指绞着月缚,心里压着火气。
  且不说南星生平最恨授人以柄遭人威胁,混沌珠用虚无缥缈的成神引诱她杀了谢澄,就已经犯了南星的忌讳。
  逼她做,她偏不做。
  听到南星说混沌珠用“成神之道”蛊惑她去杀某个人,谢澄的心高高提起。他不着痕迹地望向南星,发现少女眼中没有心动或神往,只有淡漠、不屑和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世人只贪慕神器通天伟力,殊不知人若无法驾驭力量,就会变成力量的奴隶。
  谢澄忙问道:“是谁?它逼你杀谁?”
  “……不知道。”南星噎住,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谢澄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它出现有规律吗?”
  这一问令南星顿悟。她终于抓住那根被忽略的丝线,在脑中细细捋过,忙道:“都是我神思恍惚、心智不坚的时候。”
  声音第一次出现,是她昏迷在水牢,意识全无。刚刚则是她在想与谢澄那晚的事情,不由得心神荡漾,被钻了空子。
  谢澄忽而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办了,我有法子。”
  …………
  七月流火,梨花渡的千顷梨树早已褪尽春日喧嚣,沉入一片沉甸甸的墨绿之中。
  唯独梨花渡向西,十余株各自亭亭的澹月梨正在寂然盛放,固执地守着一段早已过去的春光。
  花开得并不热闹,甚至带些孤清的病气。
  花瓣并非是春日里那种甜腻的白,而是染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月青色。远远望去,不像长在树上的花,倒像是一团轻而凉的、误坠入凡间的雾气。
  南星和谢澄相对而立,心中纳罕。
  谢澄说谢氏中有一种秘不外传的剑诀,短小精悍仅有三式,可守心护神,荡涤戾气。但这剑诀却只能用在旁人身上,无法自惠,甚是怪异。
  第69章 金枝杏外遇小黄莺
  谢澄未动用灵力,只先在原地比划着回忆。他练过的剑法不计其数,一个对自身无益的剑诀他练过就忘,如今重新拾起颇费功夫。
  这《琉璃剑诀》乃谢氏祖上一位遁入空门的剑修所创,据说心诚则灵。谢澄惯来不信神佛,此刻却有些懊恼,只担心不能成功。
  也不知临时抱佛脚是否有用,但谢澄在心中立誓,若能助南星平安渡厄,他定为九州每座庙宇各添一份香火。
  祈祷完毕,谢澄凝气于剑,仿照《琉璃剑诀》边练剑边吟诵。
  剑势圆转,光华湛然。
  “心如琉璃,内外明澈。”将太极云手融入剑招,在身前画出连绵不绝、正反交织的剑圈,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无垢无净,是究竟法。”谢澄并指抚过剑脊,一式直刺,剑身轻振如梵音清越。
  “不动如如,万邪退避。”谢澄动作干净利落,纯钧剑势一往无前。他一跃而起,身在半空腰腹猛然发力,整个人如旋风拧转,身形如弓,借势挥出一种带锐气的弧线,充满了少年人的灵动与矫健。
  攻势骤止,谢澄如鹞落地,单手挽了个剑花收起纯钧。
  他面色红润,看上去像气血过于旺盛,只觉浑身汗蒸般热,丹田中似乎有团太阳在烧。
  谢澄沉气于丹田,并指为剑从体内捻出一簇光焰。
  他牵起南星的右手,掌心相对。光焰由劳宫穴进入,沿着南星手臂内侧的手少阴心经上行,通过肩井穴,汇入膻中穴。
  暖流涌遍八脉,神识被无形屏障包裹。南星忽觉神清气爽,气血充沛。她天生体寒手足冰凉,此刻却泛红晕透温意。
  瞧见她面露欢喜,便知此法奏效了,谢澄长出一口气。
  童男子皆有阳元,纯阳之躯可从阳元中凝聚出一团至纯至精的能量,名阳魄。《琉璃剑诀》可以将阳魄的力量激发到最强,以至阳魄离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