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因此,有句话强横地、不容忽视地钻进她的耳中。
“姚娘子早定亲了,似乎是和瀛洲某位姓谢的公子?”
“瀛洲?那可是仙人待的地方,不晓得噢,不过也只有仙君配得上姚娘子了,之前寒州瘟疫,她还施粥于民,真真菩萨心肠。”
南星长睫轻颤,目光终于投向台上香汗淋漓的绝色美人,认真打量起来。
姚宝祯,定是极美的。她想。
雅乐声中断,楼下传来骚动,拽回南星的心神。
一精瘦鼠目的青年男子醉酒闹事,硬逼绛夭陪酒助兴。任旁边的小二磨破嘴皮子,绛夭依旧杵在原地,不肯作陪。
陪酒陪酒,姿态要低。绛夭虽生的妩媚,眼中却无半分谄媚逢迎。会写簪花小楷,想必家中也是有过好光景的,只是不知遭何变故,沦落至此。
遇仙楼说是卖艺不卖身,但遇上些x动手动脚的豪强,楼里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那男子耍起酒疯,抡起胳膊作势要扇绛夭。小二连忙上前一步接下这结实的一巴掌,脸颊登时肿起来,还得给这精瘦男子陪笑脸。
小二递了台阶,男子却不肯罢休,执意要绛夭补偿他的好心情。
南星手里悄悄掐起一道痒痒咒,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给这精瘦男一个教训。
孰料火红的木箭力破千钧,擦着南星右侧飞过,直直射穿飘荡的彩绸,贯入精瘦男的发髻。
惯性推着精瘦男趔趄后退,仰面栽进台边的花池中,喝了满肚水。
南星回头,对着面色红润,手握半人高长弓的沈酣棠,扶额说:“姑奶奶,咱不是说好要低调吗。”
沈酣棠抱着酒壶骂道:“本姑娘在此,岂容你个臭王八放肆!”
南星:“……”
这爆脾气一看就是沈留清亲生的。
在沈酣棠射箭时,屏风后就冲出一群护卫,捞人的捞人,抓人的抓人,分工明确训练有素。
南星双臂屈起靠在栏上,悠哉悠哉目送着一个个护卫冲上来,又一个个被沈酣棠打晕,无须她再出手。
好好的遇仙楼霎时间乌烟瘴气人仰马翻。
精瘦男子披着绸巾,发丝还在淌水,冲着沈酣棠歪鼻子骂道:“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便是遇仙楼的东家在这里,见了爷爷我也得打哆嗦!”
在一旁陪笑脸的小二登时变脸,颤巍巍地将目光投向四楼。
第73章 旧识是真情深是假
“哦?”四楼的湘妃色帷幔被撩起,扎着高马尾,头戴金冠的青年男子手握银杯,居高临下说:“娄老板,你找我?”
趾高气扬的精瘦男闻声猛地抬头,双腿发软,背下意识弯了,一下子矮七寸。
“……靖公子,您怎么……在这里,今日不是城主千金的笈礼吗?”
“我在哪儿,还需要跟你报备?”靖公子把玩着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却寒如冰霜。他身边的灰眼随从身影一动,众人只听“砰”一声闷响,精瘦男已瘫软在地,额角渗血,不知死活。
适才狗仗人势的一窝护卫竟无人敢置喙,抬着主家忙不迭跑了。
靖公子和南星视线交汇,他微微笑道:“鄙人司马靖,是这遇仙楼的东家,有礼了。”
南星面无表情,未作回应。
青碧色的帘子放下,司马靖隐在暗中,毒蛇般的目光却依旧黏在南星身上,他声音不含任何感情:“这俩姑娘如何?”
那随行之人诺诺上前,他眼球是浑浊的灰色,如同蒙上一层阴翳。细细端详后说:“根骨极佳,天赋异禀,尤其是性子冷些那个……”
随行之人吃痛地捂住眼睛,骤然停顿。
“还得我请你说?”司马靖瞥他一眼。
“……天资乃我生平仅见,千年难遇,她体内甚至有浓烈的神明气息。”
“好,很好。若她的命能助堂妹成为仙人,也算没白活一遭。”
司马靖眼里溢泛精光道:“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给我抓到暗牢去。之前那几个被挖完灵根疯了的废物,处理掉吧,太不中用。”
“她最好给我个惊喜。”
……
看着四楼的层层纱幔,沈酣棠不屑道:“他现在跑来充什么好人,自家都知受人欺负他无动于衷,宾客互殴他权当看戏,自己被嘲讽了才蹦蹦跳跳出来找场子,不要脸。”
她做了个鬼脸,逗笑了南星,忽而南星笑容收敛,若有所思说:“他刚说他叫司马靖。”
也姓司马。
一个小插曲并未影响遇仙楼的笙歌曼舞,抱着古筝的小娘子向绛夭递了个眼色,接过表演将绛夭换下去了。
绛夭拾起地上那根红豆箭,款款走到三楼来。碰巧此时谢澄和吴涯回来,与绛夭擦肩而过。
吴涯换了身衣服,脸色也不太好,在看到酒后面色绯红的沈酣棠,和守在楼梯口那群清倌后,脸色更是奇差无比。
南星三言两语将适才娄老板和绛夭的冲突以及司马靖的出现讲清楚。谢澄敏锐捕捉到重点,瞥了眼四楼。
可吴涯并没有在听。
两两相望,面色阴沉的大师兄直接把醉醺醺的沈酣棠吓清醒了,拔腿就跑。
吴涯深吸一口气,不急不缓地追去。
绛夭千恩万谢,言辞恳切,泪光点点触人冷肠。将人安抚好,南星不经意道:“你们东家似乎心情很差。”
绛夭环视周围,小声说:“二东家前阵子惹城主千金不快,二人青梅竹马,人家却连笈礼都没请他。”
怪不得拿银杯砸那娄老板,原来是被戳中伤心事了。
“二东家?”谢澄挑眉,“一个二东家都能在华州只手遮天,你们东家到底是何许人也?”
绛夭支支吾吾。
“秘密?”谢澄坐在沈酣棠原本的位置,摇晃着空荡荡的春阳酒壶,“不能说就算了。”
绛夭头埋的更低了,南星甚至能看到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奴家没见过东家,只知道东家是二东家的堂兄,城主的儿子,叫……高喻夏。”
?
“你说谁?”南星眼睛睁大,难以置信道:“他不是岚州城主的侄子吗?”
绛夭掰着指头算道:“岚州城主是我们城主的表嫂,也是二东家的婶婶,二东家的姑姑是城主夫人,也就是东家的母亲,东家是二东家的表哥,所以东家的确算岚州城主的侄子。”
一个字都没听懂的南星:“……麻烦再说一遍。”
旁边的谢澄发出了短促的轻笑。
……
吴涯回来时身后跟着鹌鹑般的沈酣棠和姚黄。
跟踪姚黄的人跟到一条暗巷后即刻出手,幸亏姚黄爬墙动作麻利,一路狂奔藏到那条后街的臭水沟里,这才逃出生天。
吴涯将人从污水里捞出来,拿水囊简单涮了几下,一路皱着鼻子把姚黄拎去旁边的兰汤坊沐浴更衣。
南星无语地看向鬼头鬼脑的姚黄,怪不得这丫头怂成这样。躲臭水沟?亏她想的出来。
“她知不知道那群人追她干嘛?”南星问。
谢澄摇头:“问不出来。”
指着那被沈酣棠牵在手边,梳起小花苞髻眼尾还生有泪痣的姚黄,南星道:“她怎么处理。”
谢澄和沈酣棠异口同声道:“带着吧。”
吴涯和南星冷声说:“我不同意。”
……四人齐齐沉默。
这场分歧以吴涯和南星的妥协告终,沈酣棠心满意足地带着姚黄去城里逛了,一大一小相处极好,但就沈酣棠那南北不分的路痴,谁带着谁真不好说。
虽说沈酣棠再三强调她能照顾好自己和姚黄,但吴涯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临走时绛夭退到一旁给他让路,吴涯得以看清那张脸。
吴涯停下脚步,目光在绛夭和谢澄之间转了个来回,嘴角几不可察地一勾,对谢澄扔下一句:“挺像你那个姚氏的青梅。”说罢,不等谢澄反应,便翻出窗户没了踪影。
这话说得清晰,分明是故意要让一旁的南星听见。
谢澄愣了片刻,还没反应过来吴涯说的青梅是谁,就见南星目光低垂:“姚娘子,谢公子,青梅竹马,原来说的真是你。”
“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谢澄心头莫名一紧,终于仔细端详起绛夭来。论相貌,与他记忆中仅有过数面之缘,端庄得近乎刻板的姚宝祯的确很像。论气质,却是截然相反了。
眼不见为净,谢澄抬手将绛夭打发走。
南星没看他,目光跟随着绛夭的背影,语气平静:“那位活菩萨,姚宝祯姚娘子,你不认识?你与她不是已定亲了?”
“姚宝祯……谁在你面前胡说的?”谢澄脸色骤变,提及姚宝祯的名姓似乎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禁忌。
见他反应如此过激,南星的心沉了下去:“作为师兄妹关心相互关心一下罢了,你不想我提,不提就是了,没必要生气。”
“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我是气有人在你面前搬弄是非。”谢澄揉了揉太阳穴,语调放缓道:“我和姚宝祯一年见不到三次,话都没说过十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