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天璇也将手肘搭上来,附和道:“老大的决策从没错过,照办就是,你整天愁眉不展,我都想给你把眉毛剃光。”
  廉贞肩膀被两人压得一沉,捂着自己的眉毛,无奈道:“道理我懂,风险太大。”
  贪狼做事不计后果,禄存和召阳唯恐天下不乱,武曲和破军无所畏惧只爱打架,天璇又唯南星是从,唯一跟他一样谨慎的文曲又被派去当卧底。他再不多思多虑杀杀自家威风,这群人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廉贞此刻无比庆幸谢澄那日和召阳大打出手,让北斗中人意识到——仙门还有这样一位定海神针,不是好对付的。
  可谦虚些吧!廉贞一一扫视过在场的同伴,在心中苦口婆心道。
  廉贞拧紧的眉头没有感染到任何一个人,六道身影如流星般划过天际,迫不及待地各奔四海。
  随即,近水台中爆发前所未有的争执声。
  守在门外的侍卫只听“砰”的一声脆响,似是瓷器碎裂,随后便是月主一声压抑着痛苦与怒火的低斥:“滚!”紧接着,便是舟岱摔门而去的身影。
  第二天清晨,两道消息传遍月崖。
  ——舟岱负气出走。
  ——南星重伤闭关。
  具体发生何事无人知晓,只知道二人决裂,月主因此生出心魔,修为大减,正在闭关调养。北斗中人对此缄口不言,南星是北斗的核心,她闭关之事非同小可。孰料这等绝密讯息竟被卖到鬼市舌楼,又莫名其妙传遍三界,一时之间三界风雨如晦,种种心思又活络起来。
  南海的齿鲨一族突然骚扰月崖边界,被南星留下的结界挡了回去。
  此后几日都风平浪静,直到第十天,黑云压境,风雨欲来。
  一群不知来路的修者与妖包围月崖,合力破界,试图强逼南星出关,却被北斗其余人尽数逼退。他们也丝毫未恋战,刚打起来就走。
  两番试探,世人终于相信南星重伤的消息。按照北斗以往的作风,敢来犯月崖者,任你跑到天涯海角也必诛之。如今却畏首畏尾,守在家中大门不出,仿佛生怕有人调虎离山,趁机对他们月主不利。
  没有南星坐镇的北斗战力依旧不容小觑,探清南星的底细已经足够,这些三教九流游走黑暗中的“赏金客”暂时安分下来,仙门却泛起不小的波澜。
  天极殿内。
  沈去浊擦拭着昆仑印,掀起眼帘瞥了眼殿内沉寂的众人,以及端坐上席寸步不让的谢澄,缓声道:“谢家主这是何意?那孽障闭关,北斗势弱,人心涣散,正是将其一网打尽的良机,你屡屡阻拦,莫非对那月主还有旧情?”
  和张儒霆一战后,沈去浊似乎一夜老去,笑起来眼角堆褶,又道:“有也罢,没有也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大义当前私情当摒,你可不要犯糊涂。”
  柳允儿抿了口清茶,余光瞥了眼谢澄。
  他倒淡定。
  “我拦,是怕仙首做这千古罪人。”谢澄面沉如水,平静道:“我敢断言,此去非但杀不了月主,派去的人还会尽数折损。更何况,换作我是妖王,今日仙门攻打北斗,明日就派人攻打仙门。”
  玄机宗掌门东方桑轻笑一声:“这话言过其实,有危言耸听之嫌啊。”
  “言尽于此,诸位自便。”谢澄不再跟这群人周旋,离席而去。
  他自幼长于仙门,把大大小小掌门长老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非要南星死不可的也就沈去浊、长老院和那十六位掌门的亲眷,其它人只是想打压北斗罢了。但北斗和仙门再闹也是人类内乱,妖族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若为除掉北斗而让妖族坐收渔翁之利,祖师爷只怕要气活。
  谢澄走后,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虽不好当面拂沈去浊的面子,但心中都觉得谢澄说的有道理。
  想要南星命的人不少,还是让他们先去探探路吧。
  一场酝酿已久的讨伐就此搁置。
  天极殿内人都走光时,沈去浊的目光彻底冷下来,问自己座下的二弟子:“棠儿和吴涯还没回来?”
  二弟子答:“大师兄已候在殿外等着通传,小师妹……躲在未央殿不肯出来。”
  沈去浊长叹一口气。自从有不长眼的弟子将南星之事捅给沈酣棠,他的乖外甥女就跟她疏远不少,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怨他的,否则也不会游历多年不肯归家。
  酣棠的名字是他起的,在他膝下养得天真烂漫,五年过去,心竟野了不少,连他都敢违拗,不知是越长越像她生母,还是随她长姐。
  沈去浊将昆仑印重重封印起来,抬手将二弟子招呼来身边。
  “墨澜,你亲自带人去月崖附近守着,一旦南星离开月崖,不计任何代价将她诛杀。”沈去浊重重按住他的肩,承诺道:“等我退位,你便是下一任仙首。”
  “弟子不才,比不得大师兄功力深厚。”墨澜姿态惶恐。
  沈去浊:“孰强孰弱,本尊说了算。”
  墨澜眸中暗光闪过,垂首道:“谢师尊抬爱,弟子必不负厚望。”
  沈去浊满意点头:“去吧。”
  四月,春夏交际之时,一方黑匣顺水漂流,被送到了北斗。北斗中人捡来不敢贸然打开,送到了擅长锻器的天璇堂中。堂主天璇不在,其余人慎之又慎打开后,竟是一柄宝石已经破碎的七星剑,和一根鲜血淋漓的手指。
  手指下压着一封写给南星的战书。
  同日,闭关已久的南星强行破关而出,孤身赴北境救人。
  消息像一场突降的冰雹,砸得三界哗然。世人皆咂舌于月主此番的不智——若说她重情重义,当年却对谢澄弃如敝履;若说她薄情寡义,如今又为叛徒自投罗网。
  月崖的结界是这天下唯一至高境的咒修所设,无人能破,但只要趁南星虚弱将其除去,北斗这块无主肥肉迟早被诸方势力拆吃入腹。
  几乎就在南星离开月崖的同一刻,远在万里之外的谢澄,怀中的照妖镜倏尔发烫,他掏出来一看,只见南星笑意盈盈望着他,身后风雪漫天。
  照妖镜只能传画不能传音,南星往镜上哈了口热气,写道:别担心,不许来。
  即便早已猜到她的筹谋与布局,直到亲眼确认她无恙,谢澄悬着的心才沉沉落下。他捧着重归冰冷与黑暗的宝镜,将其贴近脸颊,感受她带来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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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下注下注,谢澄会不会去呢?[垂耳兔头]
  第131章 假死
  北境有座圣山,传说初代妖王便是于此受神明点化,获赐窥命金瞳,率妖界开疆扩土,与仙门平分秋色。
  想当年,在初代妖王修出人形前,妖兽还是人人喊打的畜生。它们凭天性行事,生于斯守于斯,饿了觅食,累了休眠,无聊了就随意找找乐子。这本是天性,无可厚非,坏就坏在彼时还没有人间妖域之分,妖会生在湖泊深林里,亦会长于院落水田间,它们意识不到“人”和其它动物有何不同,在它们看来,天生万物供他们取用,妖杀人和人杀鸡并无区别,不违天理。
  但人不是家禽,他们的反抗比任何生物都激烈。
  妖残害生民,人群起攻之,一时间人类屠妖成风,大有灭尽世间妖族之势。
  人有谋而无力,妖有勇而无谋,两方斗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神明不忍见生灵涂炭,于是遍观天下择出一人一妖,点化那少年人调用天地灵气为己力,点化那白泽妖生出情智。
  自此,初代妖王带领妖族退至边界,将北境、南海、西域三州划成妖域,与人间井水不犯河水。
  纵然如此,千年来,人与妖从没有放下经年仇恨,誓要将对方永远消失在这片大陆之上。
  历朝历代多少风云人物试图让人妖和平共处,却都被埋于黄土,无一人能做到。
  南星大不敬地立在圣山之巅,俯瞰山下乌泱泱的人与妖,真没想到第一个做成这件事的人是自己。
  “呵x。”
  静默已久的人终于发出一声冷笑,送给这些为杀她而勉强合作的人与妖,也送给这座只有她一人敢踏足的圣山。
  南星站得太高,所有人不得不仰头看她,白泽侗狸负手而立,面色沉静,心中已是恨意滔天。
  他生来尊贵,白泽柒在位时他又贵为王储,可一片光明的未来都尽数毁在白泽零手里。他这位大伯为了骗自己女儿回妖界,演了好大一出戏,将他们骗得团团转,王权霸业转瞬成空!
  这份怒气撒不去南海,只能撒在眼前孤身一人的南星身上。
  “胆小鼠辈,只知龟缩在圣山上,你也觉得自己身世不堪,见不得人吗?!”一名公鸭嗓的修士扯着嗓子骂道。
  南星终于有了动作,她从站着改为坐着,手悬在膝上,冲那人勾勾手说:“圣山不归我管,你可以上来。”
  公鸭嗓修士见南星形容憔悴,似乎下一瞬就会随风而折,被恐惧扼住的心又歪歪扭扭地挣出来,鬼使神差地,他还真迈出左腿,一脚踏上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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