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有一位生死境尊者坐镇,北斗不必再等待下一个良机。他蹲下身,从近水台桌底撕下数张传音符,同时焚净。
半盏茶后,北斗人去楼空,只剩一座受结界保护、完全看不出异样的月崖。
比起北斗的草长莺飞与好心情,仙门则是一派萧萧之气,墨澜的死亡、南星的破境、妖族突然断了西域的通商,以及脾气日益沉郁的仙首,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们肩上。
这种沉重氛围下,谢澄同样步入生死境带来的慰藉聊胜于无。
沈去浊成日把自己关在天极殿,连沈酣棠都不见,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许多人以为他在冲击至高境,以应对北斗的狼子野心与妖族的蠢蠢欲动。
可一连等了多日,非但没等来好消息,反而等到沈去浊用仙首令召回所有仙门弟子,然后封闭了宝象井。
一时之间,天外天人心惶惶。
宝象井是天外天联通外界的出口,从未关闭过,入世历练也是仙门流传千年的规矩。可这两项约定俗成的事情,竟同时破了。
吴涯在天极殿外等了许久,才等来沈去浊的通传。
“师尊,仙门本就脱离尘世,入世历练的传统是为了让仙门弟子体察众生疾苦,不可废。”
沈去浊气色不好,揉揉眉心,沉着嗓子道:“南星在这节骨眼突破,北斗一定会有所动作,说不定会对在外历练的弟子出手,封锁天外天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再者说,仙门本就该顺应天道,不再插手人间之事,否则跟北斗那群乱世之人又有何区别?”
吴涯眉峰微蹙,本能地觉得不对,“可如此一来,天外天和处于瀛洲的三司也断了联系。”
沈去浊轻咳几声:“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之法,若有要事他们会传音。”
沈去浊态度坚决,吴涯知趣地离开。他本就没有墨澜讨师尊欢心,自从墨澜死后,沈去浊更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就连皇甫肃也渐渐跟他疏远。
所有人都觉得,沈去浊变得很可怕。
吴涯走后,殿门闭合,沈去浊双目逐渐被血丝爬满,变得腥红可怖,脑海中那道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哎呀呀,看来吾之前看走了眼,不该找南星,该找你才是。”
“我已按照约定封闭宝象井,把天外天变得与世隔绝,让冥王寻不到你的踪迹,你该兑现承诺了。”
混沌轻笑:“是,你做得很好,忠诚的信徒值得奖励。”
沈去浊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神力,眼中涌现出一抹狂热。
第136章 千年狐狸都没她精
天外天避世不出的消息很快惊动了谢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理应原路返回,去找沈去浊问个明白。
他抬眼,看了眼跟郊游一样走走停停的南星,不想搅了她的好兴致。
陈洱故技重施,装作商贩给谢澄传递消息的小动作瞒不过南星,她扯着帷幕上的轻纱,回眸笑道:“你回去也没用,他不会见你的。”
谢澄本也没想瞒她,脸色沉沉地说:“他可以糊涂,我不能任由他胡来。”
宝象井是仙门跟人间唯一的通道,这一关不知何时才会开启,十年?百年?到时候人不知仙,仙不知人,这天下也算完了。
南星眉眼笑如弯月:“他关闭宝象井,可不是为了防我,而是防你,都被吓得龟缩在天外天闭门不出,你觉得他会见你?”
防他?
南星不会无的放矢,听她这么说,谢澄黑眸缓缓眯起,想到了一种糟糕透顶的可能。
混沌的本体星线被斩断,本体死亡,他就不能再幻化出无穷的分身,只剩下一个魂体。魂体可以寄生在人的灵魂中,寄生者若死,混沌便会彻底消亡。
所以混沌在挑选寄生者时会慎之又慎,炎闵、羲黎、南星,无一不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强者,祂给这些寄生者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混沌继承人。
继承祂的意志,继承祂的力量,继承祂的记忆,直到被祂取而代之。
若仙首变成邪神的傀儡,天外天会沦为炼狱,继而波及到人间。
谢澄神色愈发凝重,但还是柔声跟南星解释:“我必须回去,等处理好混沌,我再陪你回来扫墓,好不好?”
南星停下脚步:“不好。”
她冷着脸道:“我远比任何人都了解混沌,祂会放大人心执念,利用这一点蛊惑寄生者接受他的力量,一旦接受,就无法回头。你现在回去要面对x的,是已经接纳邪神之力的仙首。”
混沌的魂体比本体强大得多,本体说白了就是根承载法则的星线,在轩辕剑面前不堪一击,难的是找到本体的踪迹。
而魂体,是邪神混沌真正的实力。
她强硬地牵住谢澄的手,带着他往琼花村走,语气坚决道:“人是无法战胜神的,这是天道,你现在回去就是把我的把柄亲手递给混沌。”
但凡有机会寄生南星,混沌都不会选择沈去浊,因为混沌珠在她体内,寄生她,混沌会瞬间回到全盛时期。
南星不会给祂这个机会,所以她要牢牢把谢澄拴在身边。
她抬起手臂,轻轻抚摸谢澄蹙在一起也依旧俊朗的眉眼,像捧着一个爱不释手的玩具,宽慰道:“放心吧,有人会去找混沌的麻烦,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小鬼就别凑热闹了,如果需要我们,会有人来‘三顾三请’的。”
这词还是以前谢澄教她读书时学的。
此刻若是有北斗中人在此,见到南星居然肯温声细语地哄人,估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你就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吧,真等到被找上门的那天,我可忙得没时间理你。”南星摘了敛春光,也松开牵着他的手,径直拐进村落中一户院子。
她姿态泰然,成竹在胸,谢澄适才在脑海中飞速构建的几种计划因此崩塌。
守护仙门是他的职责,谢澄不会顾惜自己的生命,但南星早有准备,瞧着她那样子,似乎混沌寄生沈去浊真不是什么大事,谢澄也慢慢放松下来,提膝迈进小院。
谢澄当然不知,南星不是成竹在胸,她是压根儿不在乎。
不破不立,如果仙门依旧想不通其中关窍,不肯配合她建立新秩序,她不介意放任混沌将仙门毁于一旦。
她可以建一个新的,那远比改变旧的简单。
这小院原本是林家的屋子,跟几年前比起来变化不小,不光扩大了一倍,还把后院收拾出来,种了些沿海一带很稀罕的果蔬。
南星打眼一看,竟还有个葡萄架,没忍住太阳穴一跳。
她俩这小日子倒是有滋有味。
谢澄提起墙角的斧头就开始劈柴,俨然当自己家,南星也没跟他解释这房子已经被她送人了,任由他当了半天苦力,然后跟赶集回来的银沙大眼瞪小眼。
他和银沙对彼此都有印象,谢澄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砍柴生火,没有深究南星和银沙间的联系。
银沙慌张地看向南星。
一道传音响彻银沙的脑海:“阿灯在南海帮我看家,过几天就把她全须全尾送回来。”
安抚好银沙,南星冲她一笑:“他是我道侣,跟着一起回来扫墓,晚上蹭顿你的饭,方便吗?”
谢澄拎斧头的手一顿,劈歪了。
银沙露出腼腆的笑容,欢天喜地地去给南星张罗晚餐,毕竟没有南星,就没有她今天的好日子过。
霞光滚满屋脊,谢澄坐在檐下削木签,看着银沙兴奋地围着南星讲村里的家长里短。
他果然又被骗了。银沙搬来琼花村后,几乎每天都去给林氏夫妇扫墓,哪里还需要他。
谢澄竖着耳朵听,就听见银沙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手下动作飞快,很快削出两把木签,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刀刃上,而是似有似无地落在南星的影子上。
只见南星抱臂,一副小孩子家家别瞎打听的架势,悄悄跟银沙说:“叔叔婶婶还没见过他,带去给他们瞧瞧。”
刀刃擦着食指而过,割飞一小块血肉,谢澄满不在乎地在唇畔抿了抿,将木签码齐,转身去了屋后,等再回来时,就莫名换了身素雅又清贵的新衣服。
扫墓回来,已是暮色四合,三人支起炉火,敞开大门,坐在院中炙肉。
烟雾蒸腾,被火舌燎焦的五花肉滋滋冒油,再撒些盐巴,吃得南星胃口大开。
她意犹未尽,正琢磨着要捕条鱼回来,村头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混杂着男人含糊的怒骂。
银沙止不住地叹息:“……肯定又是王五喝醉了打孩子,他最近走背运,干啥啥不顺,前月刚把儿子卖去做奴隶抵债,几日前又赌输了,现在又想卖女儿去做‘红铅’,那娃娃才六岁,造孽……星姐,你们仙门不管这些吗?”
“这算家事,仙门管天管地,管不了人心自甘堕落。”南星声音淡淡的,顺手摘了颗未熟的葡萄,酸得眯起眼。
霞光给她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她说着,回头瞥了谢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