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点痒。
  如果晴娘不小心使劲摁下去,伤口就不会抓心挠肺的痒了,迸裂的伤口令火辣辣的痛感钻心,溢出的血珠沾到葱白的指尖,凝固在她略粉的指甲上,比她染的蔻丹还要鲜艳……
  李青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只觉得这再好不过。
  严问晴的手上也会沾染到他鲜血的味道。
  可惜严问晴没有读心的本领,实在无法从李青壑稍显呆滞的神情里,窥见他满脑子精彩纷呈的胡思乱想。
  但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这层“贤妻良母”皮下的坏心不免翻滚作怪,指尖暗暗摩挲包扎用的绑带,半垂的眼眸中微光闪烁,下一瞬,轻拈绑带的手指往两边使劲一扯。
  布带在富有弹性的皮肤上勒出深痕。
  “嘶!”
  这回是真的痛出声来。
  “抱歉。”严问晴慌忙撤回手,秀眉微蹙,眸中似有盈盈水光,“系得太紧了?”
  她担忧又愧疚地抬眸,眼周似乎都有些泛红,就是铁石心肠也不忍责怪,更别提李青壑这没出息的东西,一对上她的视线,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哪里有闲工夫记挂手臂上这点区区小伤痛。
  “无事、不疼……”
  李青壑说着,心念电转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说出口的话磕巴两声,硬生生拐了个弯:“嘶……好疼……”
  如此突兀的转变,严问晴立刻警惕。
  果然,李青壑紧跟着道:“好疼,走不动路了,晴娘,要不我今晚在主屋睡吧。”
  严问晴:……
  敢问这番话前后有必然的因果吗?
  你伤的是手臂又不是腿,更何况两屋间的距离,你就是爬过去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说白了,还是想赖在主屋。
  可严问晴尚扮演着善解人意的贤妻,不好出言刺他,更何况是她一时手痒没忍住整他,惹得他打蛇随棍上,反倒叫严问晴现在有几分哑巴吃黄连的感受。
  李青壑知道自己这理由着实叫人难以信服,他也不说别的,单重复一个“疼”字,眼巴巴望向严问晴,似向她讨要一个说法。
  不知是从哪学来的急智。
  严问晴心里气过一瞬,很快便想好对策,微笑道:“好,主屋你住惯了,想来睡得更舒服。”
  李青壑闻言尚未来得及喜悦,又听她吩咐凝春收拾东西,准备自搬去侧屋休息,忙出声拦她。
  严问晴转头“苦口婆心”劝道:“你瞧瞧你眼下青黑,恐怕这几晚没睡得一个囫囵觉。我知道你不适应生人在侧,铺盖再怎么软和也比不得床上舒服,你既然更属意主屋,我去侧屋歇不妨事的。”
  李青壑被反将一军。
  “没不适应!”他慌里慌张出声试图留住严问晴。
  严问晴忽然皱着眉头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而后俯身轻声问道:“你是打算假戏真做吗?”
  薄唇微启,呵气如兰。
  浅淡的气息散去,李青壑才反应过来严问晴说了什么,又急着否认:“不是!”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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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李二狗:想找回狗窝[爆哭]
  第25章 苦恼难安眠,躲闪生惦记 在驴头前钓好……
  严问晴抽身, 立于一旁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手足无措的李青壑。
  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李青壑妄图找回些理直气壮,“我说笑呢。这本就是我的屋子不是?”
  严问晴得了答案,面不改色地吩咐凝春继续收拾。
  李青壑忙以“搬来搬去太麻烦”为由拦下她, 半刻钟后, 草草洗漱一番的李青壑将自己闷在什么味道都没有的干净被子里, 头一回深刻体味到孤衾独枕的寒凉。
  ——虽说成功回主屋他也是一个人睡地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小臂的绑带, 脑袋埋在软枕里, 不知道在苦恼些什么。
  凝春将刚收拾起来的褥子铺回去,转身时瞧见严问晴拿着那支巧夺天工的金簪若有所思,她耐不住期待地问:“少夫人, 小爷今夜这一出, 是不是……喜欢上了您?”
  严问晴回神。
  她将金簪丢回锦盒, 笑道:“他心无定性, 想一出是一出, 先下我脸面后殷殷恳求,这哪里能叫喜欢”
  凝春讷讷:“可我瞧他总想赖在您身边。”
  严问晴怅然道:“傻丫头,若是喜爱一个人,除了恨不得时时刻刻赖在他身边, 还是但凡有一点误会都急着把心剖出来给他看,怎么会因为几句似是而非的试探就慌张躲出去”
  “只怕他是贪恋美色, 想坐拥齐人之福。”
  凝春闻言神色一凛。
  她将装着金簪的锦盒盖上,随手塞进某个疙瘩角里,又抬头望向窗户, 不知透过泛黑的窗纱在瞪些什么。
  李青壑今夜果然又没睡好。
  他做了个梦。
  梦里杜夫人的病痊愈,他正高兴着呢,严问晴突然拿着一纸和离书要他签字,李青壑自然不肯, 周围便围了一圈人嘲笑他果真如杜夫人所料,喜欢上母亲强逼他迎娶的妻子,他在梦中既不肯承认、又不肯签字,拼了命往前跑,和离书和嘲笑声依旧如影随形。
  就在李青壑力竭时,他一头扎进个柔软的怀抱中。
  抬头望去,却见严问晴泫然凝视着他。
  她问:“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我拿你当……
  李青壑猛地睁开眼,梦的余韵还未散去,他默然蜷缩成一团,抛却一切杂念,只试图重温梦里虚假的柔软怀抱。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竹茵正依惯例叩门唤少爷起,一进门却见往常这个时辰总要跟被褥缠绵一番的李青壑游魂似的坐在床沿上,面色深沉。
  “爷?”
  如此反常的行径,令竹茵端着水盆不敢近前。
  李青壑抬头,精致却总带着几分稚气的瑞凤眼里此时竟迸发出几分难得一见的锐意进取,但见他肃然开口。
  竹茵立马站正听他吩咐。
  “我如何,”李青壑面带沉凝,“能抱到晴娘?”
  “啊?”
  竹茵呆若木鸡。
  不是,少爷,这种问题,您问我?我什么身份?是能回答这问题的人吗?
  他结巴了半晌,终于叫李青壑不耐,挥手放过他一马。
  梦里的触感已经完全消散,李青壑却还惦记着,心事重重地洗漱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往主屋走。
  从廊下走过时,一张贴在窗户上的喜字角有些卷边,李青壑顺手将它捋平。
  到了主屋,却没瞧见严问晴。
  屋里仆从答少夫人早起到园子里散步。
  李青壑没立马寻过去,又令他们将少夫人早上做的事一一道来,从家中仆从口中听足了“少夫人”三个字,才得意地离开。
  他却不知无心之举徒惹严问晴警惕。
  严问晴回来后,听闻李青壑今早仔细打听她的动向,立刻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风声,因前不久她才瞒着李青壑私会户自矜,本就心里有鬼,自然草木皆兵,此后行事也愈发谨慎。
  这是后话。
  此时李青壑寻到严问晴,还未及靠近,便听一串犬吠。
  他这才想起昨日还带回来个不速之客。
  原来晴娘早起到园子里是为了遛这奸佞,实在叫人气闷,而更可气的是,晴娘为阻拦这条不长眼的坏狗冲向李青壑,竟一把将它抱在怀中。
  抱在怀中!
  这一幕直恨得李青壑牙痒痒。
  奸狗达成所图,见李青壑近前也不叫唤惹主人嫌了。
  李青壑深吸一口气,不同这畜生计较,单冲着晴娘笑语。
  二人披着晨光在早春的园子漫步。
  若是中间没有那条畜生就更好了——李青壑如是想到。
  “咦?”严问晴忽然俯身。
  李青壑的目光循着她的动作投去,落在一个树下的小土包上。
  他先时还未反应过来。
  直到严问晴看着小土包前的小石碑念道:“威猛大将军之墓?”
  李青壑脑海中“轰”炸开一声巨响。
  他立马冲上去,一脚踹平昔日宠臣的坟冢,将他亲手立下的石碑踩在脚下,急赤白脸地觑看严问晴脸色。
  谷子乐了。
  它“汪”一声,兴奋地冲到李青壑脚旁到处乱刨。
  李青壑生怕自己玩物丧志的证据被蠢狗刨出来,一面撵这混蛋,一面使劲踩实地面,以求无人能找到威猛大将军的葬身之处。
  严问晴赏了会儿李青壑手忙脚乱的闹剧,才笑着唤回谷子,疑惑道:“这是谁的坟茔?”
  “它、我……”李青壑手慌得没地儿放。
  严问晴笑道:“我听这名字,倒像是蛐蛐的戏号。”
  李青壑见她并无反感,七上八下的心因她一句话、一个眼神,立时落入宁静的网中,悠然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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