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很有道理。”严问晴点了点头, 又问,“那你待如何?”
  李青壑道:“我虽觉得这案子不是金雕干的,一时却也找不着其它线索。”
  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案子,不消说,高县令一定希望尽快推出一个“真凶”息事宁人,金雕又不会说话,以畜生行凶结案再好不过。
  李青壑要横加阻拦,高县令八成不喜。
  不过李小爷又不是仰他鼻息过活的,他硬是要彻查,高县令也拿他没办法,但李青壑一定得有个章程,能将案件的真相调查出来。
  严问晴想:他倒是成长不少。
  因为李青壑只有怀疑,对这桩案子完全没有头绪,所以他在县衙不曾由着性子反驳高县令,而是先回来同严问晴商议。
  严问晴沉吟道:“我对这样的案件也是知之甚少,不如你问问吴老?”
  李青壑拊掌喜道:“是极!吴老定有主意!”
  他又念叨:“去信太慢,我驱马去隔壁县问他,若能将他老人家请来就更好了!”
  严问晴瞧他这副积极样,心道:那金雕定是威猛漂亮。
  未曾想外头第一个勾走李青壑魂儿的,竟是只被冤枉的金雕,真是好一出精彩绝伦的“英雄救雕”。
  李青壑没忘记向严问晴讨要李二叔的罪证。
  其中勾结参茸行掌柜对银耳以次充好只是这段时间趁杜夫人不在干的好事,他们早些年就已经狼狈为奸,参茸行掌柜遇到外地人前来兜售珍贵药材时,偶尔刻意压价不收,一面记下卖家的形容住处,一面将人逼走,随后告知李二叔,由他以李家的名义,出面威逼豪夺将珍品低价收走。
  因外地人不清楚安平县世道,往往打掉牙往肚里咽。
  也有难缠的,一定要讨个说法,李二叔又假借李父的名义,使衙门里几个与他说得上话的胥吏出面将人撵出安平县地界。
  事情做得并不张扬,苦主又尽是人生地不熟,这么些年竟也叫他捞了不少钱。
  李青壑扫看参茸行掌柜的口供,他只知李二叔在衙门有人帮忙,具体是谁却不清楚,想来这些人也清楚李二叔是狐假虎威,装聋作哑不过是想叫李父顶着,这样的事情从未向李青壑透露口风。
  他想到班房里那些捕快谄媚的嘴脸,暗暗冷笑一声。
  “晴娘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李青壑将证据揣到怀中,又道,“只是咱们刚与这厮撇清干系,现在动手也怕叫人揣度,我先找可信的人看管住他,待我从邻县回来再行定夺。”
  说完,他吩咐人备马,戴好捕头的腰牌便准备连夜赶去邻县。
  临出发前还不忘将温好的红枣牛乳汤放在桌上,叮嘱晴娘趁热喝、留神眼睛、晚间早些休息。
  殷切的模样瞧着严问晴不禁莞尔。
  两县距离不远,李青壑走官道,三更时分便已抵达,但见夜色浓重,不想深夜叨扰,遂以腰牌为凭证,到驿站宿了一宿,第二天赶个大早去拜访吴老。
  吴老正早起晨练,听见叩门声还当是邻居,一开门瞧见李青壑愣了愣。
  “你怎么来了?”
  他打量着李青壑,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未见,这小子却是变化极大,虽然风尘仆仆,但漆黑的瞳子坚定又明亮,气质显然沉稳不少,肩膀也比先时宽阔厚实了些,穿着一身寻常短打,乍一看像个只是长得漂亮些的寻常踏实后生,那股富家子弟的轻浪劲儿已是荡然无存。
  “来向吴老请教!”李青壑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
  他将发生在安平县的那桩案子向吴老原原本本描述一通。
  吴老闻言沉吟片刻,问:“除了类似爪子撕扯的伤痕,可有啃食的痕迹?”
  李青壑仔细回想一番,摇头。
  “那就不可能是猛兽所害。”
  吴老又道:“不是兽,就只能是人。”
  李青壑神情一正。
  “既然是人,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为财帛、为情仇,甚至只为满足心中暴虐?”吴老一针见血,句句皆是要害,“凶手为什么一定要用疑似利爪的东西剖开他的肚子?是为了满足某种怪癖?还是为了干扰办案方向?又到底是什么凶器,能创造出类似利爪一样的伤口?”
  李青壑如醍醐灌顶。
  他忙拉住吴老:“还请您多说两句,为我指点方向!”
  吴老却摆了摆手:“查案,必须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能抽丝剥茧,寻得最终的真相。你只叫我听你说,我指不出什么方向,甚至会适得其反,干扰了你的判断。”
  李青壑想将吴老带回安平县去,又被他横眉叱道:“你是捕快还是我是捕快!”
  他指着李青壑腰间的木牌道:“领着工食银不干活,只来扰我这老骨头!”
  李青壑心道:我这一分钱没领着,还往里头贴了不少。
  但他也清楚吴老说的话在理,心下有几分惭愧,不与对方犟声,只闷闷点头,知道吴老不想跟他去安平县,也不再强逼着对方帮忙。
  吴老不肯随他去,一来是因为上次帮忙替李青壑洗清冤屈,显然开罪了高县令。
  尽管李父后头又送了厚礼,但吴老找出杀人案的真凶就在县衙眼皮子底下,百姓间难免有高县令尸位素餐、冤枉好人的微词,高县令收了李父的礼,又没收到吴老的礼,受百姓指责的怨气自然落在他头上,所幸吴老不在安平县地界过活,又有严御史余荫庇佑,方得相安无事,而今为另一桩案子再撞上去,可不讨嫌?
  二来,吴老早已从李青壑方才的叙述中听明白,此案受冤的是一只金雕,高县令拿了金雕,鹰把式并未受到牵连,既然没有无辜之人冤屈,吴老觉得不如任由李青壑全权调查此案,免得他不动脑子,净倚仗外人出谋划策。
  不过……
  吴老看向李青壑,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他:“你是想为死者伸冤,还是看不得一只优秀的金雕枉死?”
  李青壑怔了下。
  他欲开口,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犹豫一会儿后摇了摇头,垂眸不语,已经明白吴老意思的心里蔓延开无尽愧疚,比方才吴老骂他“拿钱不干活”时的羞惭更甚。
  吴老长叹一口气。
  “后生,别嫌老头子多嘴。”吴老语重心长道,“你既然戴上这块腰牌,就该知道自己肩负的是什么责任,孰轻孰重,心里得有一杆秤,不能由着喜好来。”
  李青壑郑重地点头:“我省得了。”
  吴老又教给他些审讯调查的法子,叮嘱些观察细节的要点。
  李青壑一一记下,拜别吴老后准备往安平县回,先去案发现场再好好勘察一通,再问询一遍死者的人际往来。
  他思索着牵马行过长街,一个错眼,瞥见个蓬头垢面的人叫两侧壮汉架着往牛车上送。
  这人腿脚似乎有些毛病走不得路,只能由人扶着。
  李青壑只随意瞟了眼,光天化日的,他们行为举止大大方方,那个披头散发的家伙又不像失去意识,李青壑也没放在心上。
  待走过一段路,他又回头看了眼。
  牛车已经不见踪影。
  李青壑总觉得方才瞧见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
  严问晴听见孟蝶的声音,阖上账本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蝶娘,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孟蝶不解地上前。
  “参茸行原掌柜行事不端,我预备辞了他。不知蝶娘可愿替我分忧?”
  孟蝶愕然地望着严问晴:“我、我年纪轻,恐怕难当此任。”
  严问晴道:“这批鱼目混珠的次品账目就是你替我理出来的。我的蝶娘聪明极了,一双巧手不止弹得好乐器,拨起算盘来也是头头是道,如何担不起这个职务?”
  听得她如此赞誉,孟蝶眼圈一红。
  严问晴又皱眉:“蝶娘,你也知道我娘家败落,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如今老爷夫人不在,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糊弄过我大赚一笔。像参茸行这样的珍品生意,我实在放心不下交给外人打理。”
  孟蝶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肯见她蹙眉。
  “少夫人信我,蝶娘愿意一试,只请少夫人派遣正经掌柜,蝶娘在旁监督,也好学习一二。”
  严问晴道:“何须再请个旁人,你且放心做掌柜,不懂的就来问我。”
  闻言孟蝶更是感激涕零。
  孟蝶走后严问晴正打算歇一歇,这时凝春急匆匆跑进来。
  她凑近严问晴,压低音量急声道:“少夫人,卜世友叫人劫走了。”
  第44章 心乱如麻为谁知,断案有神唯心痴 “我……
  严问晴猛地抬眸, 眼中倦意一扫而空。
  “怎么回事?”她冷声问道。
  凝春紧张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前日一伙人趁着夜色将那瘫子劫走,咱们的人追踪到邻县断了线索, 劫他的人在这附近恐怕势力不小, 才能甩脱追查。”
  要么是户自矜又想生事, 要么是严家主家那些人回过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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