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家都默契地把主位留出来,谢望忱并未落座,对宋汀沅招手。
等她来。一副昏庸的做派,把人放在主位。再让人在旁边添张椅子,自己坐在旁边。
其实他平时一般不在意位次,坐哪个位置都一样谈事。
赵晋知道这是要给老板娘找回场子。
钱申材更明白什么意思,第一杯便是过来赔不是,“谢太太,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这三杯我先喝了。”
话是对着宋汀沅说,绿豆大的王八眼有一下没一下的观察谢望忱的神色。
谢望忱抬了抬眼皮,“她姓宋。”
“宋小姐,宋小姐。”他立刻改口,“你看我第一杯喝了。第二杯,没了。”
眯眯眼,一脸横肉笑得凹凸不平,谄媚瘆人,倒置酒杯,“第三杯,喝完了。”
“我酒量海量,换您大人大人有大量,哈哈哈哈。”说完大笑两声。
钱总能屈能伸的程度,令人咋舌。
伏低做小和之前作威作福仿佛割裂的两个人。
她凑近谢望忱耳边“真的是小事而已,不严重。”
这么说也是怕耽搁他正事。姓钱的虽人不怎么样,他公司却不一定,万一和他合作对优盛来说是最好的选项。
谢望忱和钱申材碰了个杯,这事算揭过。
此人此公司也不会再合作,这不叫能屈能伸,遇弱权逞威风,遇强卑躬屈膝,对应的是做事无原则无底线。
其余几家供货商也上来攀谈,他意向有变,听的仔细。
苏丹是在餐中上的,五斤重的一尾,比珍珠斑更鲜甜,是少有的鱼鳞也能食用的淡水鱼。
他只夹了腹部最精髓的一块,边听来自荐的人说话,边指腹轻捻热毛巾净手,提起白瓷筷取刺,回应那人时,用拆好的鱼肉换走她的空碟。
她中午吃的少,这会儿正好饿了。
过了会儿,餐盘又被放了剥好的黑虎虾。
她默默再吃。
他不沾酒,只喝茶。
又过了会儿,发现他茶杯的茶凉了,她给换了杯热茶。
他回头看到,就在桌下牵她的手。
她于是单手吃饭。
整屋的人各自打着算盘,就她是真心享用美食的。
吃得快撑。
这种饭局,至少一小时出头。
他余光看到她手摁在腰上,摁亮屏幕,看了眼日期。
她今天身体情况特殊,坐久了加重腰痛,但没表现出来,忍了会儿,腰后覆上一双温热的手掌,指腹轻轻按着。
赵晋表面闲散放松,实则速记着局上各家给出的条件,优劣势,脑子里拉出张swot表格,以防谢望忱询问意见他答不上。
尽管眼睛嘴巴都忙,还是被老板和宋小姐的互动攫住目光。
他坐的近,他俩桌下的互动一览无余。
要不是他亲眼见到,真想不到老板人后能做出这些动作。
推杯换盏间,谢望忱心底有了新的意向方。
结束时,比她预期的早,前后大概只吃了五十多分钟。
在地下停车场,谢望忱没问意见,把重新意定的合作方说给赵晋,“尽快拟合同,春节前敲定。”
宋汀沅发现不是钱申材的公司,回程路上想了想,喃喃:“好像不是钱总的那家,你不会是因为我……”
他开了点窗,微弱一线,能通风也不至于吹着,松了松领带仰躺着,语气有社交后的倦怠,却又是勾着唇的,“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熟悉的选择题又来了。
“你希望我希望是还是不是?”她已然轻松应对。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不是。”他简单说了原因。
“不失望啊。”她见的人也不少,越能做低的越容易极端,不沾这种定式炸弹是对的,何况有那么多备选。
今天是周五,路上车格外多,略堵。
她打了把方向盘,见他眉宇有隐隐的疲惫,想到他不是参加了这一个饭局,而是一整天都在应酬桌上,减慢车速,问:“你要不要睡会儿?”
“不用。”
驶过一个森林公园外围,路灯朦朦胧胧,三三两两的人在散步。
快驶出时,他说:“小时候,我养过一条金毛。”
“它叫天天。”
“陪了我挺久,高中的时候死了。”
宋汀沅盯着前路。
高中……
怎么突然提这个。
她没有问下去,他便等着。
她怕引起他不好的回忆,安慰:“小狗的生命周期短,要是你想养了,可以再去狗舍买一只。”
他许久没说话。
……她就知道她不会安慰人。
找补:“你可以查一下生命周期比较长的小狗品种。”
某些瞬间,他怀疑她本质是冷漠的。她并非迟钝,只是注意力仅分给想分的地方,她在工作领域,保持着高度敏锐。邹女士的声音微弱变化也会引起她的深思和猜测。
除了这两样,她没真的想感知其他。
她继续说:“我们一起养。平时下班,你跑步,我就牵着它跟着你在后面遛。周末,我们可以带它去宠物公园,遥城有挺多宠物主题公园的——”
“汀沅,我确定下来的东西,只会要第一个。”
天天无可替代。
他这么多年没再养别的狗。
“好吧。”他好像又有点不开心了。
*
第二天是周末,难得的没有打扰的休息日。
她因为例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觉醒来,昨晚那点别扭烟消云散了。
懒懒洗漱完,下楼。
在走廊听到孙姨和谢望忱的说话声。
谢望忱穿着休闲,在跟孙姨学做饭。
孙姨一手拿勺一手执铲,表情严肃。
孙姨身高不到他肩,胳膊肘往上一点。两人站在一起,显得他格外高。也显得孙姨的严肃格外好玩。
他弯腰听孙姨说要领。
她凑过去,是在学中餐。又退出,找来相机拍他和孙姨的背影照。
再凑过去。被他握住胳膊抓到保温壶前,拧开,是红糖玫瑰水,“你熬的?”
除了他还有谁,“你喝不出?”
她喝一小口,咕咚咚咽下,确实喝不出,都是这个味呀,和度假山庄喝的味道一样,谁分得出。
他跟孙姨学菜去了。她跟过去,“谢谢,好喝。”
在做一道家常豆腐。
对于不会做饭的人来说,豆腐并不好处理,好好切开都难,一不小心就碎在手里了。
孙姨让他不要按的太实,手心要空,像打乒乓一样,掌心能装下一个鸡蛋。
她鼓掌:“孙姨太专业了。”
孙姨说:“我当年也是这么教阿森的。”
阿森,谢森。谢望忱父亲。
孙姨又说:“阿月喜欢吃煎豆腐和白灼菜心,阿森最先学的就是这两道菜。”
阿月,倪月。谢望忱母亲。
一连两位都说了,宋汀沅心一跳又一跳。
悄悄观察他,他脸上没变化。
他好像并不忌讳提起。
之前爷爷也提过。
看来是她多虑。
切好豆腐,小葱,蒜末。他准备起锅烧油。
“等等!”孙姨叫停,“你们只吃一个菜?”
谢望忱难得露出不解的表情。
这个她知道,她说:“要准备好所有的菜,再开始炒。”
如果备一个菜炒一个菜,会导致还在后面的菜还在备,前面做好的已经凉了。
她虽没炒过,但自小在奶奶的餐厅长大,她见过。
“汀沅对。”孙姨高度肯定,上手去弄别的菜。
等他做出来,天都快黑,肚皮饿坏。
她站到孙姨离开的空缺位,问他是不是因为上次做饭失败,决心要学厨艺。
毕竟他这样的人,事事做的好,可能不允许有自己不擅长的事。
他看她两秒,还是算了,讲冷笑话:“大约是为某天破产后,不至于饿死。”
“那你不用学了,你破产我养你。”她手一挥。
如果他破产,她会愿意养他的。
她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有些钱的。
她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规划起来,“就算破产加欠债也没事,我有三套房和一辆车,卖了给你还上。”
“要是还还不上?”
“那我们去找邹女士,”奶奶的房产很多,还有店铺,“如果是个天文数字,还不完所有,就先把最紧急的还了。然后我们一起打工慢慢还。”
他抬了抬手,示意别说了,手还湿着。
“真的。”她自我安慰地想,她也可以为他托底。
他湿着手也把人搂过来,吻了下发顶。
然后她灰色外套留下了个大水印。
中午吃的还是孙姨做的饭。
下午他仍在厨房摸索,周末两天,他匀出一整天研究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