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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诊室里侧的台面上都是血迹,一位同样打扮的护士正在用酒精清理消毒,李颂来正和两位啜泣的家属交代什么,嘴巴张张合合,朱晋臣猜是安慰的言语。
  他站着看了两分钟,李颂来的余光终于注意到他,讲话的动作顿了几秒,接着快速说完,引着两位家属往外走。门打开,所有声音都迅速放大,两位家属的哭声更明显,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李颂来的声音则有几分沙哑。
  “你们去找大堂找助手就可以,他会带你们到殡葬场地,之后一切也会帮忙安排好。”顿了下,她又喃喃地补充,“泰迪能到20岁的寿命已经很难得,不要太伤心了。”
  “谢谢李医生。”家属说完抹着泪离开。
  李颂来目送他们走远,朝朱晋臣招了招手说:“进来吧,等很久了?”
  护士抱着一堆医疗垃圾也要出去,李颂来给她让了路,疲惫地说:“之后没有其他病号,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她打起精神走到洗手池边,脱掉汗湿的帽子和粘着血迹的手术服,挤了输泵消毒液仔仔细细搓手,边洗边问:“夏天的伤口我看照片应该问题不大了,现在只用每天擦碘伏消毒就可以,带进来我看看吧。”
  夏天上周出门玩耍,和小狗打得龇牙咧嘴,被咬了一口,不算严重,朱晋臣还是带它来李颂来这缝了两针。狗的自愈能力惊人,拆完线没几天就康复了,连伤口周围被剃干净的毛都长出许多,朱晋臣却依旧按时按点来复查。
  “在那头玩滑梯。”朱晋臣回答,却没有牵夏天进来的意思,他往里走了两步,站到李颂来身边问道:“刚才那两人怎么了?”
  “20岁的泰迪,意外坠楼,送来内脏劈裂严重,全身多处骨折,一直呕血,没抢救回来。”
  “老客户?”
  李颂来用力搓着手,语气却轻轻的,“是我从业来的第一位病患。”
  朱晋臣干燥的手伸到水下,拉住她的,李颂来下意识往回缩,却被他牢牢捏住。
  “医生都是这样搓手吗,不会痛?”
  “不会。”水很凉,薄荷感的消毒洗手液更凉,李颂来感觉手心要烧起来,“习惯了。”
  “习惯经常有病患在你面前离开吗?”朱晋臣皱了皱眉,拉起她的手,抽了几张桌边的纸巾一根根手指擦干,“宠物医生或许比人类医生拥有更多感情,看见病患离世,尤其是这样特殊意义的病患,心里也会难受。”
  “有点难受。”现在李颂来能抽回手,但她没这么做,看着自己的手指落在他的手掌之上,她低声道:“或者说是失落吧,看见有什么生命忽然消失了,难免会失落。”
  “那要怎么缓解?”朱晋臣擦完便放开她,礼貌地退后一步。
  先从朋友做起,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手指相触已经是朋友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不能再多越一步。
  李颂来把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呼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拿过一件新的工作服,边穿边说:“把夏天带过来吧。”
  “它没事,不用看了,你坐着休息会儿吧。”朱晋臣把椅子拉过示意她坐,解释道:“刚才和派星的邵彦凡约了谈事,路过这,顺道给你带杯咖啡。”他指着刚才放在桌上的纸袋,想了想,又走过去,取出打开,递到李颂来手上。
  热拿铁,是她惯常喝的口味。
  李颂来疑惑道:“派星?”
  朱晋臣三言两语解释完,还问她的意见。李颂来有几分意外,但她只是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显然不想深入了解他的工作内容,或者在刻意回避。
  她边和朱晋臣说话,边一心二用地整理起去世泰迪的病例,难掩哀伤的神情。朱晋臣忽然顿住这些无意义的闲谈,话锋一转,说:“其实我今天是特地和他约在附近,因为想来和你聊聊天,还有件事,特别想和你当面讲。”
  李颂来心跳咚咚响,滑动鼠标的动作加快,屏幕上的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眼里失落与哀伤退去,只剩下纠结。
  “昨天在家整理杂物间,看见柜子最里面丢了根项链,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有天她说找不到了,这么多年却被我偶然间翻出来。但我盯着那根项链看了很久,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几岁的生日,她收到礼物时是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有没有拥抱,有没有亲吻,全都记不清了。”
  “过去很多年里,每当我遗忘一些回忆的时候都会特别慌张,好像弄丢了什么,这两年却渐渐变得不一样,有时想不起来反而让我松口气,好像我终于学会在潜意识里放过自己了。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朱晋臣说着,下唇微微抖了几下,很快被他压制住。他取下眼镜按了按眼角,又戴回去,恢复成平静的模样。
  李颂来看着病例,视线却无法聚焦,眼前星星点点模糊一片,她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用几乎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说:“有,会害怕。”
  在想起过去的时候,在梦里反复体验最痛苦那天的时候,在丢失任何一样东西的时候,在看见熟悉的事物,像今天这只在自己面前咽气的宠物狗,从生活里离开,或者消失在世界上的时候,条件反射般的恐惧会在生活的某个瞬间突如其来。
  但日复一日,这样的恐惧会变淡,淡得有时让自己难以捕捉,失去的恐惧便转变为遗忘的恐惧,再发酵成内疚,在脑海里叫嚣着被忘却的抗议声。
  朱晋臣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李颂来抬头,没有接,眼里是打转的泪水和疑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
  朱晋臣犹豫片刻,蹲下身,扶着她的脸侧,帮她擦掉眼泪,两人身上都是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不刺鼻,是干净的、没有杂质的味道。
  “颂来,遗忘也是一门学问,我想我们可以一起慢慢学会。”
  第84章 不是女朋友,我还在追她
  祝黎的mba开学,每周末都要去学校上课,好早这周的课程只有周六,刚好给成计明匀出空档,周日一早他便来接祝黎出发去吃蟹。阳澄湖离上海不远,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早晨出发,晚上返回,不会耽误第二天的工作。
  成计明在车里放了许多零食和饮料,跟秋游似的,祝黎却一样没动,上车就睡着了,一路睡到目的地,醒来时成计明已经把车停在村口路边,周围都是杂草农田。
  他出了车子,站在副驾那侧的后视镜旁,靠着车头看手机,眼皮半垂着,睫毛遮在眼前,阳光照在上半身,让他的眉毛和头发都金灿灿的,和外面田里金黄的秋景融为一体。
  座椅被放倒,祝黎撑着靠背微微起身,降下车窗,伸出头问:“到了?”
  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成计明转头看向她,没说话只点了下头,又贴着祝黎的脑袋从副驾车窗探身进来,从手套箱取出一个保温杯,单手拧开递给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喝。
  还是红枣茶,祝黎接过要说什么,成计明先开口,眉头蹙着,却不是在对她说话。
  “好了我知道了,哪有那么忙,你尽量下周空出时间过来一趟,还得我和彦凡去请吗,你这么大牌?到底谁是老板。”说完他就不耐烦地按灭手机屏幕,同时取下耳机塞进口袋,接着换了副表情朝祝黎温声解释道:“阿南,和他说点事。怎么不喝?”
  祝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有些烫,她轻轻嘶了一声。
  “烫?”成计明拿走杯子,倒出小半在杯盖中吹凉。
  祝黎抬头看着他,舔了舔发热的下唇,忽然轻笑了两下。
  “笑什么?”成计明挑了挑眉问。
  祝黎歪头靠在车窗旁,懒懒地摇摇头,又笑了声,语速很慢地回答:“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变脸真快,第一次见你这样。”
  “那是我平常对你态度太好了。”成计明晃着杯盖中的枣茶散热,说着还哼了声,带着几分傲娇的意味,“不摆点架子怎么管理公司工厂里这么多人,我发火的时候也很凶的,你是没见过。”
  “是嘛,你没跟我发过火?”祝黎笑得更深,眼睛弯弯的,刚睡醒泛着水润,在阳光下像两颗闪耀的钻。
  当然发过火,吵过不止一次架,她这是明知故问。
  成计明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躲避般移开视线,没半秒又下意识看回来,请轻咳一声,说:“你别这样看着我。”
  祝黎啊了一声表示疑惑。
  “我会忍不住想亲你。”
  祝黎一愣,水润发光的眼里添了诧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成计明已经附身托住她的后脑勺,飞快低下头,快触到她的嘴唇时顿了顿,又迅速拐弯,吻在她的额头。
  祝黎没往后躲,而是伸手摸向被他嘴唇触过的地方,十多秒前笑弯的眼睛此刻因为意外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成计明毫不掩饰地笑,占到便宜似的。见她刚睡醒反应都慢半拍,趁机又往下移,啄了啄她的鼻尖,接着一本正经直起身,把杯盖递过去,“温度应该差不多,你再试试,别喝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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