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其次,我希望有新教的牧师来给我做临终祈祷和死后的葬礼安排。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的王位靠新教才能够稳固,也是因为我从不信仰天主教,和你不一样,来自罗马的教廷只会让我打心眼里觉得厌恶,哪怕我是天主教的合法婚姻所生,我也绝不接受如此腐朽的信仰。”
“最后,真正令我放心不下的国家和侍女仆人。我希望……”伊丽莎白女王抬头凝视过来,“……希望你能真正照顾好英格兰,像是对待你自己的故国、对待苏格兰一样珍惜爱护这个国家。此外,那些忠诚于我的仆人们,请将我的遗产部分分给他们,让他们当中年老体弱的可以安心养老,年轻的也可以靠一笔丰厚的赏金嫁人或娶妻生子,过上尘世间安宁幸福的生活。”
玛丽默默的听着,情不自禁的想。
伊丽莎白真的是一个女王,一个真正的、举世无双的女王。
这些要求玛丽都同意了。
说完这些话后,伊丽莎白一世仿佛也失去了所有交流的欲望。
她没有再看一眼苏格兰女王,而是走到十字架面前跪下,闭上眼睛,紧紧握住了玫瑰念珠,开始了对着上帝认真无比的祷告。
“全能仁慈的天主,你慈悲为怀,从不拒绝向你呼求的人。你知道我的有限和软弱,面对生命的终结,我怀有恐惧、不舍,求你垂怜弥留中的我,减我身、心、灵的痛苦,使我因你的慈爱获得力量,平安地走完今生的旅程,回归你的怀抱。”
“——阿门。”
昏黄摇晃的烛光下,伊丽莎白一世在胸前画出十字,平静低柔的声音,如同溪流一般,悄悄的流淌在的塔楼房间里。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该送上的毒药也已经送了。
玛丽没有再讨人嫌的打扰伊丽莎白最后的安宁时光,悄悄的走出去以后,让人找来了新教的牧师,紧接着就坐上了返程的马车。
“……陛下,您哭了?!”赛顿惊骇的说道。
刚刚做稳的玛丽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眼泪了。
“是的,是的,也许在你眼里,这是豺狼和毒蛇假惺惺的慈悲……”苏格兰女王头靠在车厢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在黑夜里,带着深深的疲倦,“……但是,我真的感到了难过。”
她血缘最近的亲人,她命中注定的死敌。
……
伊丽莎白一世的葬礼结束以后,就是玛丽再一次回到伦敦时,登基为英国女王的庆典。
威斯敏斯特的大教堂中,管风琴和民众欢呼的声音在远方广场里响彻云霄,近千名贵族的观礼下,玛丽低头涂抹圣油,再一次正式的带上了那顶圣爱德华王冠。
她的称号再一次变更了,现在是“蒙上帝恩典,英格兰、苏格兰、法国和爱尔兰国王,信仰的守护者玛丽一世”。
“天佑玛丽女王——!”
不知道是哪个人带头这么喊了一声,紧接着贵族们开始不约而同的欢呼起来,异口同声的喊着天佑玛丽女王,这也是一种另类的、对新女王的示好。
盛夏的阳光,顺着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玻璃花窗透露进来,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染出绚美的色彩。
教堂的两边,花童们用尽全部力气,毫不吝啬的将一捧捧花瓣抛向天空。
玛丽抬手向上,将阳光托举到了掌心。
第69章
登基仪式结束之后, 就是众人期待已久的瓜分蛋糕时刻。
那些由玛丽女王从苏格兰宫廷里带回来的亲信团体,无不顺风而起,一跃成为英国宫廷的重要人物, 比如说博斯维尔被封为了海军提督、梅尔维尔成为了外交大臣、立下了赫赫功劳的意大利人阿尔伯特不但成为陆军提督, 同时还受封为赫特福德伯爵, 一时间堪称风光无二。
至于意大利和瑞士的雇佣兵,也都拿到了相当丰厚的报酬,吉斯公爵也同样如此,离开伦敦回法国的那一天,他意气风发极了。
他自然不缺钱,不在乎这点军费,但玛丽·斯图亚特成功登上了英国女王的宝座, 这就是此行最大的回报!
一个与自己亲厚的外甥女成为英国女王——这本身是他在法国内的政治坛斗争中,拥有了一枚重量十足的筹码!
而另一些人, 就比较倒霉了。
在这场王位的争夺战当中,那些有幸站对了位置的英格兰贵族, 比如说诺福克公爵和诺森伯兰伯爵, 对此当然是欢天喜地,他们自祖上流传下来的地位和财富, 又一次得以了保全, 如果运气好, 还有可能更近一步, 而那些少数死忠于伊丽莎白女王的贵族,都纷纷后悔不已,生怕自己和家人下一秒就被扔进伦敦塔里。
要知道, 这位刚刚登基的英格兰女王以治国能力出众而闻名欧洲,也以冷酷无情的性格闻名, 贵族们没少在私底下嚼舌头,从被砍了脑袋的约翰诺克斯说到身败名裂的异母兄长莫里伯爵,再说到被毒杀的伊丽莎白一世……苏格兰女王从来不对敌人手软。
曾经的国务大臣塞西尔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已经做好了被砍掉脑袋,跟随伊丽莎白一世一起上天堂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玛丽·斯图亚特居然再度邀请他出任国务大臣,管理英国事务!
这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也让一些贵族放下心来,看来这位新女王并没有清算他们的念头。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塞西尔重新接受了新女王的示好。
坦白说,这会让他拥有一个糟糕的名声,伊丽莎白一世对他宽厚至极,他却在伊丽莎白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跑去为伊丽莎白的仇人效力,也许几百年后还会有人指着历史书骂他也说不定。
但上帝啊,塞西尔想,他还是无法拒绝重新回归宫廷,操纵英格兰未来命运的欲望。
他爱这个国家,愿意为英格兰尽心竭力到上天堂的前一秒。
在私底下的谈话中,塞西尔忍不住问道:“玛丽陛下,我没少在伊丽莎白女王耳边出谋划策、费尽心思对付您,现在您却属意我当国务大臣,而不是梅特兰德,我是否应该理解为我现在只是您一枚用来过度局势的棋子,等到几年后英格兰国内平稳,您也就可以将我弃之不用?”
“不,塞西尔阁下,我真心实意的看重你的能力,整个英伦三岛,没有谁比你更适合担当国务大臣。”玛丽说道。
伊丽莎白统治的黄金时代如此辉煌,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属于眼前这个貌不起眼的中年男人,他的能力足以让玛丽摒弃前嫌,竭尽所能的拉拢他继续为自己效力。
塞西尔略略放心了一点,紧接着向新女王提出了两条建议。
第一条,释放被囚禁的凯瑟琳·格雷夫人,稍微给自己洗白一点,试着压下去现在沸沸扬扬的、毒杀伊丽莎白女王的传闻。
凯瑟琳·格雷的身份和达恩利勋爵差不多。
她是亨利八世之妹玛丽·都铎的外孙女,因为这层血统的关系,是潜在的王位继承人。
她的姐姐,就是那个不幸的九日女王简·格雷,而她的命运也没有比姐姐好到哪里去,因为秘密和大贵族结婚、又生了儿子的原因,怕被威胁王位的伊丽莎白,几年前就把她软禁在了伦敦塔里。
在玛丽的记忆中,这个命运和自己很相似的女人,会在几年后因为肺结核去世,一直到死都没有再获得自由。
玛丽同意了释放凯瑟琳·格雷,事实上没有塞西尔的求情,她依旧会这样做。
“还有呢?”玛丽问道。
“还有……”说到这里,塞西尔表情古怪的卡顿了一下,“……我建议您先去看看议会提交的财政报告。”
……
玛丽上辈子生活在现代的时候,网上曾经很流行一种表情包,叫做“你以为的”和“实际上的”,两张图片对比,通常惨烈的让人不忍直视。
现在,英伦三岛的新主人翻过一页又一页议会提交上来的财政报告,烛光下眉头紧皱,沉默到久久不言。
半晌,玛丽身体重重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开始重重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轻轻一扬,像丢垃圾一样将这卷报告丢在墙上。
“啪——!”
纸张和墙上的挂毯亲密接触后又滑到地板上。
赛顿哼着苏格兰小调,脚步轻快的端了一盘杏仁蛋白饼推门进来,给白天黑夜连轴转的女王陛下补充精力,被这一幕吓了一大跳。
“哦,天啊……陛下,英国的财政状况不太好吗?”赛顿疑惑的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这显然已经不是一句不太好能够概括的了了。”新任的英格兰女王恹恹说道。
在玛丽原本的猜测当中,英国作为一个拥有数百万人口,在整个欧洲都排的上号的国家,财政状况就算不说是宽裕,也应当是有所富余,就算是没有富裕,起码也应该是没有负债。
好吧,就算是万一有负债,负债也应该不会有很多,伊丽莎白一世的能力摆在那里,英国的情况能差到哪里去?